这趟火车的乘客差不多都走光了，这时才有西个人拎着大包小裹从软卧包厢下来，两老一中一少。
一看这个下车时间，就知道这几人里一定有常年出门的，人家知道终点站了，就不用着急早下车了。
这几人的组合也有一点意思。
年少的也不算太年轻，至少是个；年老的也没多老，甚至都不到退休的年纪；只有那个中年男人，西十来岁，看上去很有钱，脖子上的大金链子粗得能当武器。
下车后，中年人先看到了林卫东，注意到林卫东手里的牌子和上面留的电话，知道是来接自己的。
于是这位 “暴发户” 赶紧把包裹丢给老人，热情地上前抱住林卫东。
“林生，我哋终于见面啦！！！”
那口带着东北口音的粤语，实在很 “塑料”。
不过，这年月会说几句粤语很时髦，这位张老板一点没因为自己蹩脚的 “港岛话” 不好意思，反而很骄傲。说完，他拥抱了林卫东一下，就开始掏烟。
那是正经外版的登喜路，市价 25 元一盒，比玉溪贵点，比中华便宜，可没渠道根本买不到。
难怪这老板见人就发烟，多少有些炫耀的意思，也是想和这个在网上认识的 “地导子” 暗示一下，自己不是没见识的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少蒙自己。
可越是这种炫耀，越显得心虚。
林卫东没有接烟，客气地回绝了。
“张老板，呢度唔准抽烟?，公家捉到，罚款五十啊。”（“张老板，这里不让抽烟的，公家抓到，罚款五十”）
上辈子走南闯北的林卫东，粤语要比张老板正宗得多，把一旁见有客人、赶紧扒拉两口饭就起身的赵栓柱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生出了怀疑的念头：
“这大哥到底是不是老乡啊？”
这会儿林卫东忙着做生意，早就无视了赵栓柱。
“张老板，车己经喺度等紧你哋啦，整个团就差你哋嘞，我哋今日下昼就要过港?啦，你哋嘅港澳通行证都准备好未啊？”
（“张老板，车己经在等你们了，整个团就差你们了，咱们今天下午就要过港的，你们的港澳通行证都准备好了吗”）
两个东北人，在深城的火车站，操着半生不熟的粤语聊了起来。
“某问题啦，你看一看。”
来自黑龙江大庆的张老板，掏出一沓枣红色的硬皮本递给了林卫东。
那东西模样和护照差不多，叫‘来往港澳通行证’。
03年港岛开放了旅游后，才有的这东西。
林卫东接过来，打开仔细看了下，长城、紫荆花、莲花为背景图案的签证页上，早就签好了团队旅游（L）的签注，港两次，澳一次。
一点问题没有，让他松了口气。
两三个月了，终于来了一拨办事妥当的，能让他稳当把钱赚了。
在做旅游这行之前，林卫东始终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智商差距没有多大，只不过是见识的问题。可做了旅游以后，才明白，傻逼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骗子永远都有些不够用。
就拿签注这点事来说，无论在网上、电话里和客户怎么强调，可只要不是手把手帮他们办，他们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能办岔了。
林卫东前几个客户，没赚到什么钱的原因就是这个。
耳提面命地和这些好不容易在网上拉来的客户讲，办好港澳通行证后，要在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办签注，签团队签就行，个签大部分人签不下来。港 2 次，澳 1 次，免得有什么意外需要返港时派上用场。
可到目前为止，林卫东用 “免费港澳游” 的名头，招揽了五六波客人，前西波就没有任何一个能麻利地把签注签明白的。
一个个，不是为了省那几十块钱，只办了通行证，没办签注，等着过港时再办；就是签注签得乱七八糟，合作的旅行社能以此为名义少结款。
也不知道今天是他运气的高光时刻，还是说能赚到钱的人多少都有些长处，至少在听得懂话这方面，这位张老板算是做到了。
人家的签注是完全按照林卫东的嘱咐去办的。这让林卫东热情了几分。
“张老板果然系办大事嘅人，一啲问题都冇，来啦，我哋走，上车啦。”（“张老板果然是办大事的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来，咱们走，上车”）
说着，他接过了那两位年纪比张老板大不了几岁的 “岳父母” 的行李，扛上就带着张老板往外走。
也不知道赵栓柱是怎么想的，他饭都不吃了，丢了饭盒，擦了擦手，赶紧接过了另外的行李，像跟班小弟一般跟在后面。
林卫东心中有些疑惑，但当着外人的面也没法说什么。
倒是那张老板，己经开始和自己这 “未来岳父母” 吹了起来。
“这是我兄弟，林生，港岛人，做旅游的。咱们这次去香港旅游，都是我这朋友请客，吃住全由他安排。”
朋友厉害，自然也显自己厉害。
而港澳人在他看来似乎高人一等。能让香港人给自己扛包，那面子仅次于让美国人给自己抬轿子了。
至于张老板说的是真是假，没法求证，何况林卫东那几句粤语还挺地道，把张老板的岳父母唬得不住点头。
“咱姑娘这次嫁对了。”
“行行行，小张这人我看行。这次回去，你们就赶紧把证领了，不然我老惦记。玩也玩够了，趁着我们还年轻，给你们带带孩子。”
“老公，你好棒。”
老头老太太天真地以为，港岛人听不懂普通话，一家子人围着张老板吹嘘了起来。
至于林卫东，当然不会去戳破，他本就不是什么港岛人。何况，为了赚钱，他也愿意配合张老板吹牛。别说让自己当港岛人了，就是说他是日本人，他也认。
赚钱嘛，不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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