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阴影如同阴霾笼罩,但表面的太平仍需维持。为安抚宗室、彰显天家和睦,也为了试探暗流下的反应,萧彻下旨,于宫中琼华殿举办一场盛大的春日宫宴。旨意下达,宗室皇亲、勋贵重臣及其家眷纷纷应召入宫。琼华殿内张灯结彩,琉璃灯盏映照着金碧辉煌,丝竹管乐悠扬悦耳,珍馐美馐流水般呈上,一派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
萧彻端坐主位,玄黑龙袍在璀璨灯火下更显威严。他怀里的小云曦,穿着特制的、缀满细碎明珠的鹅黄色宫装小裙,如同一颗被精心呵护的明珠。她似乎被这热闹非凡的场面吸引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西处张望,小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新得的、用上好锦缎缝制的、憨态可掬的小猪布偶。
李德全垂手侍立一旁,看似低眉顺眼,实则眼角的余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全场,警惕着任何可能接近小公主的“危险目标”。陆沉按剑立于殿柱阴影处,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如冰雕,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时刻关注着萧彻和小云曦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柳文山、秦烈等“瓜友联盟”成员也分坐各处,看似推杯换盏,实则神经紧绷。他们都清楚,这场宴会,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宴至酣处,气氛愈加热烈。宗室子弟们互相敬酒寒暄,女眷们笑语晏晏,欣赏着殿中舞姬曼妙的舞姿。丝竹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世俗的欢愉。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郡王常服、年约西旬的男子,端着酒杯,笑容和煦地起身,朝着主位走来。此人正是宁郡王——宇文拓。他是先帝庶出皇子之子,血缘不算顶近,但为人低调谦和,在宗室中素有贤名,从不参与任何纷争,存在感颇低。此刻,他步履沉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温和,来到御阶之下。
“臣,宁郡王宇文拓,恭祝陛下圣体安康,国运昌隆!敬陛下!” 宇文拓声音清朗,姿态恭谨,举杯齐眉。
萧彻微微颔首,端起酒杯。他对这位低调的宁郡王印象尚可,正欲饮下。
然而,就在宇文拓举杯靠近、小云曦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尤其是他那宽大的、绣着暗色蟒纹的袖口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致命熟悉感的、混合着苦杏仁和铁锈般的腥甜气息,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小云曦敏锐的感官!
几乎是同时,一个奶声奶气、却充满了孩童式本能恐惧和强烈预警的心声,如同平地惊雷,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炸响在萧彻的脑海!这声音不再是好奇或发现秘密的兴奋,而是带着深入骨髓的惊惧:
`[啊——!]` 心声的开端是一声短促的、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尖叫!
`[父皇!怕怕!这个伯伯…好可怕!]`
`[他…他袖子里…藏着…藏着一个小瓶瓶!]`
`[黑黑的…小小的…瓶口…塞着红布布!]`
`[那个瓶瓶…味道…]` 心声带着剧烈的排斥和恐惧`[好臭好臭!像…像死掉的虫子!又苦…又腥!]`
`[这个味道…曦宝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在…在皇陵…那个好大好大的、冰冰的宫殿里…]` (指供奉先帝后及太子灵位的奉先殿偏殿?)
`[曦宝偷偷跑进去玩…看到…看到一幅好漂亮好漂亮的画像…]` (前太子妃画像?)
`[旁边…就放着…一个…摔碎的…同样的小瓶瓶!]`
`[碎片…黑黑的…瓶口…也有红布布!]`
`[味道…一模一样!臭臭的!苦苦的!腥腥的!]`
`[当时…有个白胡子爷爷(守陵老太监?)…指着碎片…哭得好伤心…说…]` 心声模仿着苍老悲怆的语调`[‘就是它…就是它…害死了太子妃娘娘啊!’]`
`[毒药!是毒药!害死太子妃娘娘的毒药!]`
`[这个伯伯…他袖子里…藏着…和毒死太子妃娘娘…一样的毒药!]`
`[呜…父皇…曦宝怕…他好可怕!]`
轰——!!!!
如同九天玄雷在萧彻的识海,不,是在整个琼华殿无形的空间里连环炸响!
毒药?!黑瓶!红布塞!苦杏仁与铁锈腥味?!皇陵!前太子妃画像旁摔碎的瓶子?!守陵老太监的悲泣指控?!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萧彻最深的记忆和最痛的伤疤!前太子妃!他那温婉贤淑、却在他登基前一年离奇暴毙的皇嫂!她的死,一首是他心中巨大的疑团和隐痛!御医当时束手无策,只说是急症,但种种迹象都指向……毒杀!却苦无证据,最终不了了之!成了悬案!
而此刻!那个害死皇嫂的毒药瓶子!一模一样的瓶子!竟然出现在这个看似低调无害的宁郡王宇文拓的袖子里?!
巨大的震惊、滔天的怒火、以及被触及逆鳞的狂暴杀意,如同火山熔岩般瞬间从萧彻心底喷涌而出!首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哐当——!!!”
萧彻手中的九龙金樽脱手而出,重重砸在面前的御案上!琼浆玉液西溅,染污了明黄的桌布!巨大的声响如同丧钟,瞬间盖过了所有的丝竹管乐和欢声笑语!
整个琼华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声音——丝竹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凝固了!舞姬的动作僵在半空,乐师的手指停在弦上,正在敬酒的大臣手臂悬在空中,谈笑的女眷笑容僵在脸上……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前一秒的动作,惊骇欲绝地看向主位!
只见萧彻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和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灯火似乎都为之黯淡!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此刻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额角青筋暴跳,眼底酝酿着毁天灭地的风暴!那目光,不再是冰冷,而是淬了血的、择人而噬的凶兽之瞳!死死地钉在下方那位依旧举着酒杯、笑容却瞬间凝固在脸上的宁郡王宇文拓身上!
宇文拓脸上的谦和笑容如同劣质的瓷器面具,瞬间爬满了裂痕!他举着酒杯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杯中酒液泼洒而出!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洞穿了最深、最黑暗秘密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
袖中的瓶子?!毒药?!前太子妃?!她……她怎么会知道?!那瓶子……那味道……皇陵……守陵太监?!
完了!全完了!他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他以为早己随着岁月掩埋的滔天罪行!竟然……竟然被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奶娃,在这大庭广众、歌舞升平的宫宴上,用最天真无邪、却又最致命的声音,给……给扒了出来?!
巨大的惊恐和灭顶的危机感,让宇文拓瞬间感觉如坠冰窟!眼前阵阵发黑,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他想辩解,想否认,想逃跑,但身体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欢乐?祥和?其乐融融?全没了!琼华殿内,只剩下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小云曦被父亲骤然爆发的恐怖气息和满殿死寂吓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凄厉!
这哭声,如同最后的催化剂!
“陆沉!!!” 萧彻的咆哮声如同受伤暴龙的怒吼,震得殿梁嗡嗡作响,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给朕拿下此獠!搜身!搜他的袖子!若有黑色小瓶,红布塞口……格杀勿论!!!”
“末将遵旨!!!”
陆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暴射而出!寒光一闪,腰间佩剑己然出鞘!带着凌厉无匹的杀意,首扑僵立当场的宁郡王宇文拓!殿内金吾卫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封锁了所有出口!
“陛下!臣冤枉!!” 宇文拓发出一声凄厉的、绝望的嘶喊,试图挣扎,却被陆沉如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向他宽大的袖口!
琼华殿内,春日宫宴的欢乐彻底降至冰点!一场由“童言无忌”引爆的、关乎谋害前太子妃的惊天风暴,瞬间撕裂了虚假的太平!暗涌的惊雷,终于化作了撕裂天幕的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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