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的指引**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爬上书架，铜秤突然自己晃动起来。秤杆像被无形的手推着，指针颤巍巍地向上抬，最终稳稳指向顶层的阴影处。糖糖踩着小板凳够上去，指尖触到本蒙着薄尘的书——是《晋书》，深蓝色的封皮己经褪色，书脊处的金线却依然发亮，像阿米尔账本上没褪色的朱砂批注。
抽出书时，纸页发出干燥的脆响，像踩碎了古战场的冰碴。书刚翻开到“淝水之战”篇，根红绳突然从页间滑出来，打着旋落在地毯上。糖糖捡起来一看，心脏猛地跳了跳——这红绳的粗细、编织纹路，甚至磨损的毛边，都和上周系在白马鬃毛上的那截完全相同。她记得当时为了给白马做记号，特意在绳头打了个双环结，此刻手里的红绳末端，正是同样的结扣，结眼里还卡着片枫叶碎屑。
绳头绑着块指甲盖大的碎陶片，青灰色的陶面上，有个暗红色的“糖”字。用放大镜照了才看清，是用枫叶汁写的，笔画边缘还留着细碎的叶肉纤维——和铜秤砣上那个画成小娃娃模样的“糖”字笔迹如出一辙。尤其是“糖”字右边的点，特意画成了枫叶形状，连缺口的锯齿都分毫不差。
“这陶片看着眼熟。”妈妈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陶片边缘。糖糖突然想起古战场的陶罐，当时她在淝水岸边捡到的那个青灰色陶罐，底沿有个同样的缺口，陶片的弧度正好能拼上去。上周她把陶罐藏在阿米尔的香料堆里时，特意用枫叶汁在罐身写了个“糖”字，此刻看着手里的碎陶片，仿佛能闻到罐里安息香与枫香混合的气息。
铜秤突然又响了，秤砣上的“糖”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糖糖把陶片放进秤盘，秤星立刻亮起，显示“383克”——和淝水之战的年份、箭杆的重量完全一致。更奇的是，秤杆的倒影在墙上拉长，竟变成条蜿蜒的线，一头连着《晋书》，一头指向《资治通鉴》，线中间的光斑组成了片枫叶，叶脉里浮着行小字：“去找谢玄的笔迹”。
她翻开《晋书·谢玄传》，目光刚落在“玄率精锐奔击”那句，纸页突然微微隆起。用手指按了按，发现下面藏着张折叠的麻纸，展开来是幅手绘的战阵图，图上用朱砂标着晋军的冲锋路线，旁边用炭笔写着行批注：“小友所赠枫叶，可当令旗”。字迹的笔锋、转折，都和谢玄断刀上的“谢”字如出一辙，尤其是“玄”字的最后一笔，特意向上挑起，像片枫叶的叶柄。
墨团儿突然跳上书架，用爪子扒拉《晋书》的书脊。糖糖发现书脊的夹层里，还藏着根更细的红绳，线头缠着半粒棪果核——是阿米尔库房里的那种棪果，去年她在元大时，哈桑曾用这种果子的核给她串过手链。果核上刻着个极小的“元”字，笔画和她在青砖上画的一模一样，只是刻痕里还沾着点波斯锦的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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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页的批注。”妈妈指着《晋书》的空白处。糖糖低头时，发现页边有行用波斯文写的小字，翻译过来是“至元六年，见此陶片于大都”——是阿米尔的笔迹，她认得那圆润的字母收尾，和账本上“糖”字的波斯文写法如出一辙。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骆驼，驼峰上驮着本《东京梦华录》，正是她从汴梁带来的那本。
铜秤的秤盘突然自己转了转，露出盘底刻着的秘密：幅微型地图，标注着从淝水到大都的路线，每个驿站的位置都画着片枫叶。糖糖把地图和阿米尔信里的路线对照，发现完全重合，只是秤盘地图上多了个标记，在汴梁的位置画着只猫，尾巴尖涂着墨色——像极了墨团儿。
窗外的枫树苗沙沙作响，叶片的影子在地上拼出串箭头，指向糖糖的书包。她拉开拉链，发现上周带回来的箭镞不知何时嵌在了《晋书》的书脊里，镞尖的铜芯上刻着的枫叶，正对着“谢玄”二字。阳光透过书页，把铜芯的影子投在地毯上，变成个完整的“唐”字，由晋代隶书、波斯文和汉文三种文字组成。
妈妈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间翻出个旧相册，里面有张太爷爷在考古现场的照片。照片里的陶片堆里，有个青灰色的陶罐格外显眼，罐身隐约能看见个暗红色的“糖”字，旁边的标签写着“淝水之战遗址出土，晋代”。糖糖把手里的碎陶片对着照片比了比，缺口处严丝合缝，像从同一个陶罐上掉下来的。
墨团儿叼来铜秤的秤砣，轻轻放在《晋书》上。秤砣上的“糖”字与陶片上的“糖”字重叠时，发出“叮”的轻响，像钥匙插进锁孔。糖糖翻开书，发现“谢玄传”的末尾多了段补记，是用三种文字写的：“某年某月，有女童持枫叶过寿阳，赠玄以红叶，玄书‘糖’字记之。”补记的墨迹里，藏着点安息香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傍晚的霞光透过纱窗，给《晋书》镀上了层金边。糖糖把红绳系回书脊，看着陶片上的“糖”字在光里泛着暖红，突然明白铜秤的指引——它不仅在称量物件的重量，更在称量时光的碎片。从晋代的陶罐到元代的香料，从谢玄的战阵图到阿米尔的批注，这些跨越千年的痕迹，都被同一个“糖”字串了起来，像条看不见的红绳，一头系着过去，一头系着现在。
她把《晋书》放回书架，让它挨着《资治通鉴》和《东京梦华录》。三本书的书脊在暮色里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声响，像三个老朋友在低声交谈。墨团儿趴在书顶上，尾巴尖的墨色扫过书脊，留下串模糊的印记，像时光在说：下一段旅程，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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