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头上次单打拿了冠军，再添一冠就能叩开国家一队的大门，这份沉甸甸的资格，孙包包和二头都攥得紧。
知道比赛日期那天起，训练馆的灯光总要为二头多亮上许久，他成了整个国青队走得最晚的身影。作息表被重新拆解重组：上午蜷在教室听课时，手指还在桌下无意识地模拟挥拍轨迹；下午请假扎进训练馆，双打混双的球路在球台间飞旋；傍晚囫囵吞下饭，又拎起球拍扎进单打训练，连梦里都是白色小球划出的弧线。好在赛事定在六月末，期末考试结束后尚有一周空档，足够他把每一天都劈成好几瓣来练。
这股子疯魔劲儿，连孙包包都劝过他悠着点，家里父母也念叨着“得失心别太重”。可二头总会梗着脖子回一句：“赢的人才有资格谈‘输赢不重要’。”话像颗小石子，堵得父母哑口无言，只能看着儿子湿透的训练服叹口气，转而安慰自己：“上进是好事。”
王头头偶尔会出现在训练场外，车灯在暮色里拉出两道光，静静等二头出来。但他不再借着二头的由头去找孙包包搭话，走廊里遇上了，也只是隔着半米距离，匆匆点头示意，空气里飘着没说出口的话。
期末考试一结束，二头彻底泡在了训练馆。孙包包上午一段指导第一组混双，二段时二头去隔壁找别的教练练双打，她便转头带第二组。每次混双课开始前，球馆里早己有他挥拍的身影，汗水在地板洇出深色的印子；下午单打课结束，他又会多留两个小时，首到馆里的时钟指向晚上十点。这般早六晚十的作息，一首扛到了比赛前一天。
比赛场地就设在二队的训练场，熟悉的球台旁围起了临时挡板，空气里浮动着白色滑石粉的味道。孙包包到的时候，二头正对着墙壁练步伐，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果子。
先开始的是混双，孙包包作为两组混双的教练，只能坐在场边，手里的笔记本翻得飞快。幸运这东西，在球场上总像个顽皮的孩子，谁也猜不准它下一秒会扑进谁怀里。最终记分牌定格在2:3，头桉组合的拍子重重磕在球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混双结束紧接着是单打。二头蹲在地上系鞋带，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试图把混双失利的阴霾从脑子里挤出去。连闯两关，击败两个同样被叫做“二队种子”的队友后，他站在了决赛场上，可记分牌最终停在1:4。
输到这时，二头早顾不上什么积分了。他攥着球拍，指腹蹭过粗糙的胶皮，拉着孙包包在球台边复盘，语速快得像打出去的球。孙包包拍了拍他的后背，提醒他还有双打，别被前面的比赛绊住脚，他却像没听见，嘴里反复念叨着刚才的几个失误球。
“还要再输吗？”孙包包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冷硬。
二头的话像被掐断的录音带，戛然而止。
“快去黄教练那边准备双打。”孙包包推了他一把。
双打第一轮就撞上了国青队积分第一的组合——他最好的朋友，搭档队内积分第三的队友。之前赢过一次，心里有底，但压力也像球网一样，横亘在中间。对方配合得像一对多年的老搭档，球路衔接得密不透风，轻松拿下首局。暂停时，二头和队友互相撞了撞肩膀，场边的父母扯着嗓子喊加油，妈妈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王头头是晚上双打第二局时到的，刚站定就被二头妈塞了个印着“加油”的手幅，“跟着喊！”他举着手幅，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场边的孙包包。
可第一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越是胶着，他们越能找到破局的法子。二头最后一个球打飞时，连挡板都震了震。
这一天，混双第二，单打第二，双打首轮淘汰。
比赛结束的瞬间，二头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走到场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砸在深色运动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孙包包难得放柔了语气，蹲在他面前，轻声说今天的球不怪他。可他像没听见，爸爸递过来的水瓶被他一把挥开，“哐当”一声撞在挡板上，滚出老远。
“孙教练，我进不了一队了……全运会冠军……世乒赛……奥运会……都没可能了……”他抽噎着，每说一句都像被人攥住了喉咙，声音断断续续的。
“薛书乐，看着我！”王头头突然吼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球馆里荡开，“要是你全运会拿亚军，世乒赛也拿亚军，奥运会第一轮就出局，你就不活了？”
二头被吼得一愣，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真的停下了抽噎。他看着王头头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孙包包泛红的眼眶，慢慢捡起地上的水瓶，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然后撑着椅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孙教练，谢谢你。”他吸了吸鼻子，“我明天来复盘。”
“孙教练，头头，我们先回去了啊。”二头爸爸一边麻利地收拾着球包，一边推着二头往外走，妈妈跟在后面，偷偷抹着眼泪。
一家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孙包包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轻轻说了句：“挺好的。”
“什么？”王头头没听清，下意识地问。
“我说，挺好的。”她转过头，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王头头心里一动，知道她指的不止是二头。他摸了摸鼻子，从包里掏出个用锡纸包着的牛排面包，又拿出一个保温杯，递过去：“还热着，生理期，别吃凉的。”
孙包包看着这两样东西，愣了一下，这人的包跟个百宝箱似的，什么都有。她迟疑着没接。
王头头以为她不乐意，也没勉强，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想吃就给别的教练吧，他们估计也没好好吃晚饭。我先走了，再见。”
他转身离开时，孙包包看着椅子上的面包和保温杯，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球馆里只剩下空调的嗡鸣，还有远处传来的，其他教练收拾东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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