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峰哥，你给我打电话啦？”孙包包指尖转着支银色钢笔，笔杆在虎口处转出细碎的凉意。
“嗯，包包，你明天下午来趟体总，把文件签一下吧，签完就把你资料送香港那边去了。”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稳重声线。
钢笔转得飞快，突然在指节处顿住。孙包包望着窗台上那盆快蔫了的薄荷，想起半年前国青队第一次比赛时，国乒领导和省队教练都来了，赛后一群人聚在食堂，峰队悄悄拉她到角落，说国乒要派教练赴港澳台交流，任期一到两年，名单里有她。“这事先跟你透个气，下周正式谈话，你掂量掂量考虑一下愿不愿意。”当天晚上她就发消息过去：“峰哥，我服从安排。”
“包包，这可不是团队行动，每个地区就一个人。”峰哥当时劝她，“你去香港单打独斗，肯定比在国青队难，最重要的是回来以后未必有位置了，不再想想？”她当时只重复了一句：“我服从安排。”
“包包，来啦。”峰队推开办公室门，手里端着刚泡好的茶，热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嗯，峰哥。”孙包包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放，目光扫过办公桌——黑皮文件夹摊开着，露出里面浅黄的文件纸，边角被压得整整齐齐。
“听说你带的那小子这次出了点岔子？”峰哥递过茶杯，她赶紧接过，温热的水杯温暖了她微凉的手。
“比赛当天烧到39度，没发挥好，离一队还差口气。”孙包包捧着温热的杯子，掌心的暖意顺着血管往西肢漫开。
“哦，不过我看他蛮有潜力的，年轻，机会多着呢。”峰哥在办公桌后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要的文件在这儿，仔细看看，没问题就在最后一页签字，中英文都得写。”
孙包包哗啦翻了几页，笔尖在签名处顿了顿，黑色水笔划过纸面，留下利落的字迹。“好了，峰哥。”
龙队接过文件核对，确认无误后放进文件夹，“包包，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次交流不比从前，一个人去香港肯定难。你还这么坚定，这和大头有关系吗？”
“峰哥，怎么这么问？”孙包包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滚烫的茶水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没觉出疼，只盯着杯底沉浮的茶叶——像她这几年的心绪，总也沉不下来。
峰哥没接话，话锋一转说起王头头：“包包，你知道大头最近总跑深圳吧？”
“嗯，听说了。”她垂着眼，盯着杯底沉浮的茶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把翻涌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他在口岸附近租了个工作室，当公司临时办公点。”
“峰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像被风吹得晃悠的蛛丝。
“莎莎，大头是知道你要去香港，才把公司搬去深圳的。”龙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放缓了语气，“我不是逼你们和好，只是觉得该让你知道。怎么处理，你自己拿主意。”
从体总出来，秋风卷着落叶扑在孙包包脸上，凉丝丝的。她走得很慢，皮鞋踩在梧桐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孙包包走得慢，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地贴在砖墙上。原来那些深夜里反复掂量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个别扭的家伙，总爱用自己的方式藏着心思。
虽然她极力克制自己，可她不得不承认，在看到王头头的第一眼，她就没办法平静下来了。那时候她告诉自己对方三年没出现，她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结束了，她极力压制自己夜晚辗转难眠时滋生出的冲动，和自己不停搏弈，可爱情不是竞技，重要的不是奋斗也不是凯旋，而是顺心而为。
峰哥的话像把钥匙，捅开了她心里那把锈住的锁。那些猜来猜去的日子，那些“局中人偏做看客”的拧巴，突然就没意思了。
解不开的扣子，何必硬拽？她现在只想见到王头头，想撞进那双总含着笑的浅褐眼眸里。
峰队今天的话她也不是没想到，她也曾猜测过王头头去深圳是因为自己，可猜测终究是猜测，自己没有立场去问他，自己也没有立场去下判断。
此刻，两人之间解不开的扣子，她不想解了，她只想见到王头头，见到那双浅色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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