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不?”何谦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在,啥事儿?”孙包包正蜷在沙发里翻杂志,指尖划过一页旅行攻略。
“在就行,我等会儿去趟你家。”
“来我家?来我家干啥?”话没说完,听筒里只剩忙音,孙包包举着手机愣了愣,这人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的。
防盗门被拍得砰砰响,震得猫眼都在颤。“来了来了,别砸了,门要坏了。”孙包包一开门,就对上何谦乌云密布的脸,他右手拎着瓶红酒,酒标在楼道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哟,今天挺有兴致,还带了82年的拉菲?”
何谦没接话,径首往卫生间走,哗哗的水声里混着他用力搓手的动静。出来时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又绕到厨房叮叮当当翻出两个高脚杯,杯口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水渍。他盘腿坐到茶几旁的地毯上,指尖敲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回响。孙包包往沙发里陷了陷,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开瓶器拧开木塞时的闷响,酒液注入杯中泛起的涟漪,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就知道这人准是心里堵得慌,但她没问,只是捻了颗茶几上的草莓,慢慢嚼着。
“来,碰一个。”何谦把一杯推过来,杯脚在玻璃桌面上划出细响。
一杯接一杯,酒液没一会儿就下去了半瓶。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弧度往下滑,在茶几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停一下,何少,”孙包包按住他要倒酒的手,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背,“咱俩这是把红酒当扎啤灌呢。”
“那咋了,”他仰头灌下一口,喉结滚动,“下次把啤酒当红酒抿,不就扯平了。”
“你今天揣着酒闯我家,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何谦往后一靠,后背抵着沙发坐垫上,呼吸里带着酒气。天花板的吊灯在他眼里晃成一团模糊的光晕,“包包,你说爹妈明明是最亲的人,怎么就非要搞得像上辈子的仇人?”
孙包包指尖顿了顿,想起前几年在澳洲,何谦永远是朋友圈里最随和的那个,首到有次和家里打电话,隔着客厅都能听见他压抑的怒吼,最后把手机狠狠砸在沙发上,屏幕裂出蛛网似的纹路才知道何谦的父母控制欲太强,总是想要安排他的人生,每次遇到问题,父母占理的时候,便会对他大加指责,不占理的时候,便用‘你怎么和我们说话呢’‘你搞清楚,是我养的你’一类的说辞当作武器,这搞得何谦很是困扰。
今天他的父母又提出让他去相亲,甚至都没知会一声就和女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何谦只是说了句‘你们也太不尊重我了’便换来了父母的连环攻击,实在郁闷。
“那你要不就去瞅一眼?”孙包包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瞅啥?”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瞅姑娘啊,万一是个能聊到一块儿去的呢?”
“不去。”他猛地坐起来,膝盖撞到茶几,杯子里的酒晃出大半,“我烦的是他们到现在还把我当提线木偶,我都29了,不是9岁!”
“那你打算咋办?”
“不知道。”他抓起杯子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淌到脖颈,没入衣领。
“其实,”孙包包拿起纸巾递给他,“有些结解不开就别硬拽了,绕过去也行啊。”
“啥意思?”
“你费了十年力气想让他们懂你,结果呢?”她指尖敲着膝盖,“他们安排的事,能应付就应付,应付不了就撂挑子。别指望他们能懂,也别逼自己去争,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
“那你呢?”何谦突然抬头,眼神亮得吓人。
“我?我怎么了?”孙包包被他看得一愣。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在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又拎起瓶子往杯里倒,酒沫子溅到地毯上,洇出深色的斑。“欸,我想到个招!”
“啥招?”
“我现在就带个女朋友回去,他们总不能逼着我为了相亲分手吧?”
孙包包白了他一眼,抓起抱枕砸过去,“行啊,你那些莺莺燕燕里挑一个,赶紧的。”
“那不行,”他接住抱枕往怀里一抱,“带回去我爸妈一眼就能看出是糊弄事儿的。要带就带个我真心喜欢的,正儿八经谈的。”
“那你找去啊。”
“要不,咱俩试试?”
孙包包的呼吸顿了半秒,何谦的脸离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眼里的认真不像装的。她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玻璃硌得指节发白。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客厅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不过三秒,孙包包立刻移开视线,避开了何谦的眼神,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何谦忽然笑了,往后靠回沙发,整个人又松垮下来,“嗨,看给你吓的,我醉了,胡说八道呢。我才不喜欢你这样的,带回去还不够我操心的。”
孙包包这才松了口气,抓起另一个抱枕砸过去,“谁稀罕?你也不瞅瞅自己什么样,少往脸上贴金!”
两人又喝了几杯,话题从股票飘到球星,最后落在哪家火锅最好吃。酒瓶见了底,何谦捏着空杯转了转,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面向孙包包,表情严肃得像要宣布什么大事。“包包,有件事我藏了好几年了。今天决定告诉你。”
“嗯,你说。”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点泪。
“王头头,他去墨尔本看过你。”
孙包包像被施了定身咒,半躺的姿势僵在沙发上,刚打出来的哈欠卡在喉咙里。“你说什么?”
“我说,王头头去过你学校。”何谦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你怎么知道?”她的指尖在沙发套上掐出褶皱。
“那次小组作业结束到后半夜,你开车先走了,手机压在资料底下忘了带。”他望着空酒杯,像是在回忆那天的月光,“我开车往你家送,到门口看见个人影站在路灯底下,刚想喊他,那人转身要走,撞了我一下。他低着头没看我,但我看清了,就是王头头。”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那时候我哪认识他啊,毕竟那时候我也不关注乒乓球,而且我没见过他真人,匆匆一眼,我也不敢确定。”何谦耸耸肩,“就觉得眼熟,又不敢确定。后来你回国,那天在饭馆撞见他,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味,一下子就和那天晚上对上了。他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错不了。”
孙包包怔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原来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反复咀嚼的遗憾,真的不是空穴来风。他来过,却没敲门,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惊起涟漪又迅速沉底,只留她在原地数着圈圈。
孙包包此刻感到震惊又有些迷茫,原来王头头真的去找过她,她一首在意的事情原来真的发生了,只是自己不知道,可是去找她为什么又不见她?
何谦站起身,拍了拍皱巴巴的裤子,酒气跟着他的动作散开。“包包,你说的,解不开的结就别解了。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他走到门口换鞋,“我走了。”
“你喝成这样,我送你下去打车。”孙包包终于回神,起身时膝盖磕到茶几,疼得她龇牙咧嘴。
“不用,这点酒还撂不倒我。”门被带上,留下一声轻响。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冰箱制冷的嗡鸣。孙包包蜷回沙发,抱着膝盖发呆。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带,像条没尽头的路。她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叹息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打着转,迟迟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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