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城的锈带区正在崩塌。
断裂的管道如同垂死巨蟒的骸骨，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扭曲痉挛。贺兮站在一截倾斜的金属平台边缘，黑风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衣摆下露出的一截苍白脚踝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暗红色血迹——那是谭噬渊的血。
三天前，凌霜自爆产生的金色茧印没入他胸口时，他以为自己会像那些失败的实验体一样彻底崩解。但谭噬渊那家伙用空间能量强行锁住了他的灵魂，两种本应相互湮灭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最终却诡异地凝结成一枚双色交织的印记，蛰伏在左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
“还在渗血。”
谭噬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沙哑。贺兮回头时，正看见他用缠着绷带的左手按住右臂上狰狞的伤口——那里的皮肤被空间能量反噬撕裂，露出森白的骨茬，却在接触到贺兮逸散的幽焰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你的‘渊核’倒是越来越能适应我的火焰了。”贺兮轻笑一声，指尖把玩着一枚从废墟里捡来的能量晶体。晶体在幽焰的灼烧下呈现出瑰丽的紫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就像……早就被设计好的容器。”
谭噬渊没有接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仪。按下开关的瞬间，深黯之眼的内部结构图在两人之间展开，其中有七个节点正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凌霜的叛乱只是幌子。”他的指尖点过那些红点，“‘茧’真正的棋子藏在这七个部门里，他们正在篡改永夜城的空间坐标。”
贺兮挑眉，能量晶体在他掌心突然炸裂，化作漫天紫色的星火。“篡改坐标？是想把整个永夜城都变成‘茧’的养料仓？”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这可比单纯的追杀有趣多了。”
谭噬渊关闭投影仪，目光落在贺兮胸口那若隐若现的双色印记上。这三天里，他无数次在噩梦中看见那个场景——金色茧印穿透贺兮的火焰墙时，贺兮眼中闪过的既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疯狂。
“你早就知道自己是‘归零者’。”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谭噬渊的声音冷得像锈带区的寒风，“从你第一次动用蚀骨幽焰开始，你就知道。”
贺兮突然低笑起来，笑得弯腰扶住金属平台的边缘。他的肩膀在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知道又如何？”他猛地抬头，幽紫色的眼眸在阴影中亮得惊人，“被当成实验体反复切割灵魂，被扔进地狱维度啃噬百年，难道就该跪地求饶？”
他一步步逼近谭噬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不足一拳。贺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空间能量特有的清冽气息，像极了【深渊潜航者】副本里，古神祭坛周围弥漫的禁忌香气。
“谭噬渊，你敢说你没怀疑过自己？”贺兮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右臂的绷带，幽焰顺着指尖蔓延，在绷带上烧出一道整齐的裂口，“能吞噬一切能量的‘渊核’，恰好能容纳我的蚀骨幽焰，这难道只是巧合？”
谭噬渊的身体骤然绷紧，空间能量在他掌心翻涌，却在触及贺兮指尖的瞬间温顺下来。他想起在废土遗迹看到的那段视频——穿着白袍的研究员将一枚蓝色晶体植入一个少年的胸口，冷漠地记录着：“渊核适配实验第七十三次，目标：承受归零者的蚀魂之炎……”
“闭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贺兮却笑得更灿烂了，他突然踮起脚尖，凑近谭噬渊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那个研究员的脸，你是不是很熟悉？”
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谭噬渊的理智防线。他猛地扣住贺兮的手腕，空间能量在两人之间炸开刺眼的蓝光。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双色印记同时在两人身上亮起，将狂暴的能量温顺地包裹起来。
“看吧，我们本就是一对。”贺兮的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手腕翻转反扣住谭噬渊的手，“就像钥匙和锁，祭品和祭坛。”
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危险的对峙。谭噬渊抬头时，正看见西南方向的天空被染成诡异的金色——那里是深黯之眼的能量核心区。
“他们动手了。”他迅速从战术靴里抽出一柄短刃，刃身泛着空间能量特有的蓝光，“七个节点必须同时摧毁，否则永夜城会被强行传送进‘茧’的维度。”
贺兮挑眉，蚀骨幽焰在他周身燃起，将残破的金属平台映照成妖异的紫黑色。“分头行动？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的幽焰突然化作锁链，缠住谭噬渊的脚踝，“像现在这样，连在一起？”
谭噬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却没有切断那道火焰锁链。他看着贺兮眼中闪烁的疯狂与期待，突然想起在【永夜快线】的时空乱流中，贺兮为了保护那枚齿轮碎片，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虚空涡流时的样子。
“跟紧我。”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跃下金属平台。空间能量在脚下炸开，形成一道蓝色的传送门。贺兮低笑一声，火焰锁链牵引着他紧随其后，两道身影在锈带区的废墟中划出一道紫蓝交织的光轨。
第一个目标节点藏在废弃的基因实验室里。当两人抵达时，正看见三个穿着研究员白褂的执行者，将数十个昏迷的新人推进能量转化装置。那些人的胸口都被烙上了金色的茧印，皮肤下的血管正一点点变成诡异的透明色。
“真是难看的献祭仪式。”贺兮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弄，蚀骨幽焰在他掌心凝成一柄细长的火焰剑，“比起我在地狱见过的血祭，差远了。”
谭噬渊没有废话，空间能量在他身后凝成十二道蓝色的长矛，精准地射向实验室的能量管道。随着一声巨响，转化装置的外壳被炸开，露出里面跳动的金色核心。
“想跑？”贺兮轻笑一声，火焰剑突然化作漫天火雨，将试图逃离的研究员困在原地。他缓步走向那个被吓坏的领头者，剑尖挑起对方的下巴，“告诉‘茧’，它的开胃菜……我收下了。”
黑色火焰吞噬研究员的瞬间，贺兮突然闷哼一声，捂住左胸口踉跄后退。双色印记正在发烫，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戴着呼吸面罩的研究员、跳动的生命监测仪、还有一句冰冷的话语：“734号，你的灵魂共振频率与渊核完全匹配，准备进行最终融合……”
“贺兮！”
谭噬渊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抬头时，正看见谭噬渊挡在他身前，右手凝聚着巨大的空间黑洞，吞噬着从装置核心涌出的金色能量流。那些能量在接触到黑洞的瞬间，竟诡异地转化成了蓝色，顺着谭噬渊的手臂注入他体内。
“你在吸收‘茧’的能量？”贺兮挑眉，压下灵魂深处的刺痛，“不怕被同化？”
谭噬渊没有回头，只是左臂突然向后伸出。贺兮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他们要利用这枚双色印记，将“茧”的能量转化成摧毁它的武器。
蚀骨幽焰顺着相握的手涌入谭噬渊体内，与那些转化后的蓝色能量交织成螺旋状的光带。实验室的墙壁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开始龟裂，金色的装置核心发出痛苦的尖啸，最终在一声巨响中彻底崩解。
当烟尘散去时，贺兮看着谭噬渊右臂上己经愈合的伤口，突然低笑出声：“看来‘渊核’和‘归零者’的融合，比那些研究员预料的要完美得多。”
谭噬渊甩开他的手，转身走向实验室的后门。但在迈出脚步的瞬间，他停顿了半秒：“下一个节点在义体改造区，那里的守卫……”
“会用空间切割对付我们。”贺兮接话时，己经悠闲地靠在了门框上，指尖转着一枚刚从研究员身上搜来的能量币，“但他们不知道，你的空间能量现在能和我的幽焰产生共鸣，对吧？”
谭噬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在穿过锈带区的小巷时，刻意放慢了脚步，让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在危险来临时，第一时间握住对方的手。
义体改造区的战斗比预想中更惨烈。那些被“茧”同化的执行者都进行了极端改造，他们的手臂能化作空间刃，心脏能爆发出金色的能量波。最棘手的是守在节点核心的改造人首领，他的 entire 身体都由空间碎片构成，普通攻击根本无法伤到他分毫。
“真是麻烦的构造。”贺兮躲过一道空间刃，蚀骨幽焰在他周身凝成球状屏障，“谭噬渊，借你的‘渊核’用用。”
谭噬渊没有犹豫，空间能量在掌心凝成一枚蓝色的光球。贺兮接住光球的瞬间，幽焰猛地爆发，将两种力量融合成一枚旋转的双色能量弹。“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归墟’。”
能量弹射出的瞬间，整个改造区的空间都开始扭曲。那些构成改造人首领的碎片在能量弹的牵引下剧烈震动，最终被强行压缩成一枚拳头大小的晶体。当晶体在幽焰中炸开时，贺兮清晰地听见“茧”的意志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响彻整个永夜城。
“看来打疼它了。”他舔了舔唇角溅到的血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谭噬渊看着他胸口剧烈跳动的双色印记，突然开口：“第七个节点在深黯之眼的主塔，那里有‘茧’留下的空间锚。”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是我成为‘渊核’的地方。”
贺兮挑眉，刚要开口调侃，却注意到谭噬渊的右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些被吸收的金色能量在他掌心凝结成细小的茧形纹路，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害怕了？”贺兮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叹息。
谭噬渊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主塔的方向。锈带区的风卷起他作战服的衣角，露出腰间挂着的一枚旧徽章——那是他故乡世界的星徽，边缘己经被岁月磨得光滑。
贺兮看着那枚徽章，突然想起在废土遗迹看到的资料：谭噬渊的故乡并非自然毁灭，而是被“茧”当作培育“渊核”的温床，整个星系的生命能量都被强行注入了年幼的他体内。
“喂，谭噬渊。”
贺兮追上去时，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胳膊。谭噬渊回头的瞬间，正好看见贺兮将一枚能量晶体塞进他手里——那是用改造人首领的碎片凝结成的晶体，此刻正散发着温暖的光。
“等毁掉‘茧’，”贺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带你去看看地狱维度的星星。那里的星星都是黑色的，像……未燃尽的灰烬。”
谭噬渊握紧那枚晶体，指尖传来的温度竟与贺兮胸口的双色印记惊人地相似。他看着贺兮转身时风衣下摆划出的弧度，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赛博义体坟场】见到他的场景——那时的贺兮站在堆积如山的残骸上，被血色夕阳染成金红色，像一幅燃烧的油画。
“好。”
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但贺兮显然听见了，因为他看见那家伙的耳朵尖微微泛红，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像极了绽放在废墟里的血色蔷薇。
当两人抵达深黯之眼主塔时，天空己经彻底变成了金色。七个节点同时发出刺目的光，将永夜城的轮廓扭曲成茧的形状。守在塔顶的不是执行者，而是一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茧形虚影，它的核心处漂浮着一枚蓝色的晶体，正是谭噬渊丢失的那枚“渊核”本源。
“欢迎回来，我的两件完美作品。”虚影发出没有起伏的电子音，金色的能量流如同触手般蔓延开来，“融合吧，成为‘茧’的一部分，你们将获得永恒的生命。”
贺兮突然低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那枚蓝色晶体，对谭噬渊说：“看，它还真以为能控制我们。”
谭噬渊没有笑，只是握紧了贺兮的手。空间能量与蚀骨幽焰在两人之间奔腾，双色印记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准备好了吗？”
贺兮抬头，幽紫色的眼眸在金色天幕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早就准备好了，我的‘渊核’。”
两道身影同时冲向那道虚影，双色能量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轨，如同在锈蚀星轨上点燃的共生之火。当能量撞上虚影的瞬间，贺兮仿佛听见了无数灵魂的欢呼，那欢呼中夹杂着他在地狱维度听过的嘶吼，谭噬渊故乡世界的悲鸣，还有……他们两人从未说出口的，对自由的渴望。
爆炸的光芒吞噬一切时，贺兮握紧了谭噬渊的手。他想，或许那些研究员说得对，他们本就是一对。
钥匙找到了锁，祭品拥抱了祭坛。
而这场在疯狂与秩序边缘跳了无数次的死亡之舞，才刚刚迎来真正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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