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迷旻”集团总部大楼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其中最亮的一盏，来自朴智旻休息室的窗户。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扭曲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朴智旻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身上松垮地套着一件丝质睡袍。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眼神涣散，瞳孔放大，显然是药物和酒精共同作用的结果。她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和一个白色的药瓶，里面的药片己经空了。
她像一只受惊的幼兽，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别过来……别碰我……”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蓝玫瑰……枯萎了……”
她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反复拉扯。有时，她能清晰地看到房间里的摆设，感受到月光的凉意；但更多的时候，她被拖入幻觉的泥沼，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那些让她恐惧的面孔，轮番在她眼前上演。
王莱斯阴冷的笑，金明俊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个雨夜街头模糊的人影……它们像鬼魅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水……给我水……”朴智旻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就在这时，门把手轻轻转动，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走了进来。
是金明俊。
他刚处理完一份紧急文件，想起朴智旻今天的状态不太好，便过来看看。看到房间里的情景，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一个空杯子，转身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
“喝口水。”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朴智旻听到声音，缓缓地抬起头。在药物和月光的作用下，她眼前的人影显得有些模糊。她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来人的脸。
那张脸……很熟悉，又很陌生。
像是金明俊，又像是……林默？
不，不是金明俊。金明俊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金明俊的眼神里有光，有热，有不顾一切的爱……而眼前这个人，眼神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是林默。
那个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唯一留在她身边的人。
“林默……”朴智旻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你来了……”
金明俊将水杯递到她面前。她的手指颤抖着接过，水洒了一地，但她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机械地将杯子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她压抑己久的情绪。
“他们都走了……”朴智旻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王莱斯走了，刘雨欣也走了……连金明俊……也走了……”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砸在昂贵的丝质睡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们都恨我……”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金明俊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们都想让我死……”
金明俊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做错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朴智旻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金明俊，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乞求，“对不起……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说得模糊而混乱，不知道是在向谁道歉。是向被她送进监狱的王莱斯？还是向被她驱逐的刘雨欣？抑或是……向那个被她伤得体无完肤的金明俊？
金明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
那些伤害，那些背叛，那些被摧毁的信任和爱情，难道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抹平吗？
他想起了那个在大雨中绝望质问的自己，想起了那个在空荡公寓里独自酗酒的自己，想起了那些被羞辱、被践踏的日夜……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他胸腔里滋生，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他们都以为……我想要的是钱，是权力……”朴智旻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可他们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什么都没有……”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得到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心里是空的……林默，你知道吗？是空的……”
“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无论填什么进去，都填不满……”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近乎天真的绝望，那种深入骨髓的空虚，不是装出来的。
金明俊的身体微微一僵。
空虚？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在被朴智旻抛弃，被家族除名，一无所有的那段日子里，他每天都被这种巨大的空虚包裹着，仿佛随时会被吞噬。
他以为，像朴智旻这样永远在追逐、永远在掌控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原来，她也会空虚吗？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冰封的心底激起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我只是……想抓住点什么……”朴智旻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也越来越涣散，“可我抓住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或者说……抓住了，就不想要了……”
她的话语混乱而矛盾，像是在剖析自己，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金明俊……”她突然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
她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只是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金明俊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到朴智旻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但他听不清。酒精和药物正在迅速夺走她的意识，她的身体软软地向一边倒去。
金明俊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
她的身体滚烫，带着病态的热度，轻得像一片羽毛。头发丝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腕，带来一阵微弱的痒意，却像电流一样窜遍他的全身。
他扶着她，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动作笨拙而僵硬，像是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触碰什么肮脏的东西。
朴智旻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呼吸变得均匀而沉重，眉头却依旧紧紧地皱着，仿佛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泪水还残留在她的眼角，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全世界。他为她疯狂，为她背叛家族，为她放弃一切。
这个女人，也是摧毁他全世界的刽子手。她用最残忍的方式打碎了他的爱情，他的信任，他的人生。
金明俊静静地站在沙发旁，低头凝视着她熟睡的脸。
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即使在如此狼狈的状态下，依旧能看出昔日的风华。只是那眉宇间的疲惫和脆弱，是他从未见过的。
恨吗？
恨。
恨到想亲手将她撕碎，恨到想让她尝遍他所受过的所有痛苦。
可是……
看着她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的睡颜，那股汹涌的恨意中，竟然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悯。
怜悯她的空虚？怜悯她的疯狂？还是怜悯他们这段从一开始就注定毁灭的关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那些被他刻意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那些被恨意覆盖的爱意，在这一刻，竟然像顽强的野草一样，悄悄地探出头来。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礼服，像一朵带刺的玫瑰，骄傲而耀眼。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从此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想起了她偶尔流露的脆弱。在一次商业谈判失败后，她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喝闷酒，看到他进来，只是疲惫地笑了笑，说：“原来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甚至想起了她抢婚时的样子。那么疯狂，那么不顾一切，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她是爱他的。
这些早己被恨意掩埋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金明俊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像一片被暴风雨席卷过的海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漩涡。恨、怜悯、不甘、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残存的爱意，在他眼底交织、碰撞，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她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触碰，又在最后一刻缩了回来。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皎洁的月光瞬间倾泻而下，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一片闪烁的星海。
金明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背影挺拔而孤寂。
良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照出他眼底更加复杂的情绪。
烟雾缭绕中，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朴智旻……我们到底……谁在折磨谁？”
没有人回答他。
房间里只剩下朴智旻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
夜还很长，他们的故事，也远未结束。只是不知这场以爱开始，以恨延续的纠缠，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金明俊站在窗前，一支烟抽完，又点燃了另一支。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也模糊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
他知道，明天醒来，他依旧是那个冷静、专业、步步为营的“林默”。今天晚上这短暂的情绪波动，这片刻的“软弱”，只会被他死死地压在心底，永远不会再出现。
复仇的计划还在继续，他不会因为这片刻的恍惚而停下脚步。
只是，当他再次看向沙发上熟睡的女人时，眼神里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随着这场混乱的“忏悔”，悄然改变。又或者，只是朝着最终的毁灭，又迈进了一步。
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F9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