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肆虐的午后,阳光毒辣得像要把柏油路烤化。城郊那家不起眼的“老赵修车行”里,机油味混杂着汗水的味道,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老赵光着膀子,黧黑的脊梁上挂着汗珠,正费力地拧着一辆旧皮卡的轮胎螺丝。他今年五十多岁,背有点驼,手上布满了老茧和细密的疤痕,那是几十年跟钢铁和油污打交道留下的印记。
“老赵,歇会儿吧,喝瓶冰汽水。”旁边一个年轻的学徒递过来一瓶冰镇可乐,看着他喘粗气的样子,有些担心。
老赵摆摆手,用搭在脖子上的脏毛巾擦了把脸,喘着粗气说:“没事,弄完这单再说。”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但心思却有点飘忽。
最近,他总在新闻上看到那个女人——朴智旻。
电视里的她,妆容精致,一身名牌,即使偶尔显得憔悴,也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可老赵每次看到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人——金明俊。
那个曾经在他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年轻人。
想起金明俊,老赵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他还记得金明俊刚找到这里时的样子。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眼神里全是红血丝,身上又脏又臭,还带着一身的酒气。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只剩下一副空壳。
老赵一开始以为他是个街头混混,没打算理他。但看他可怜,下雨天蜷缩在修车行门口瑟瑟发抖,终究还是心软了,让他进来避雨,还给了他一碗热汤。
后来,金明俊就在他这里留了下来,没工钱,管吃住,帮着打打下手。他话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沉默寡言,但干活很实在,再脏再累的活都不抱怨。只是,他眼里的那股劲儿,让老赵有点害怕。
那不是年轻人该有的朝气,也不是落魄后的颓废,而是一种……一种被什么东西烧过之后,剩下的、带着火星的灰烬。冷的时候,能冻死人;一旦燃起来,恐怕能烧掉很多东西。
老赵隐约知道他遇到了大麻烦,好像是跟家里闹翻了,又被一个女人伤得很深。具体是什么事,金明俊没说,老赵也没问。这年头,谁还没点难言之隐呢?
他只是偶尔会在金明俊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递给他一支烟,说几句宽慰的话。
“小子,没啥坎是过不去的。人这一辈子,就跟这修车一样,零件坏了换了,油加足了,照样能跑。”
金明俊每次都只是点点头,不说话,但眼神里的冰似乎会融化一点点。
大概在他这里待了小半年,有一天,金明俊突然跟他辞行。说要走了,谢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那天,他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剪短了,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但眼神里的那股冷意,却好像更重了。
老赵也没多问,只是塞给他一个红包,里面是他偷偷攒下的几千块钱。“路上用,到了地方,好好过日子。”
金明俊愣了一下,接过红包,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没回头。
从那以后,老赵就再也没见过他。
首到前阵子,他在新闻上看到了“迷旻”集团的新闻,看到了那个叫“林默”的男人。
第一眼看到“林默”的时候,老赵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那张脸,跟金明俊太像了。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只是,“林默”比他记忆中的金明俊,多了几分沉稳和锐利,少了几分青涩和……温度。
一开始,他还安慰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可随着“林默”在新闻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随着他看到“林默”在发布会上侃侃而谈,在朴智旻身边从容不迫地处理事务,老赵心里的不安,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那眼神,那说话的语气,那偶尔微微皱眉的样子……
不是像,那分明就是金明俊!
老赵不傻。他虽然只是个修车的,但也知道朴智旻是谁,知道金明俊当初为什么会那么落魄。
如果“林默”真的是金明俊,那他现在回到朴智旻身边,还帮着她处理公司事务……
这小子,想干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老赵的脊梁骨爬了上来。
他想起金明俊临走时那个鞠躬,想起他眼神里那化不开的冷意。他总觉得,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告别,更像是一个……蓄谋己久的开始。
这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总觉得要出点什么大事。
“不行,不能就这么看着。”
老赵猛地放下手里的扳手,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管闲事。但他总觉得,那个曾经在他这里喝过热汤、受过他恩惠的年轻人,心里藏着的东西,太可怕了。而那个高高在上的朴智旻,恐怕还蒙在鼓里。
就算“林默”不是金明俊,他也想提醒那个女人一句:小心点,没坏处。
***“迷旻”集团总部大楼的保安,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满手油污的老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耐烦。
“大爷,您说您找我们朴总?”保安上下打量着老赵,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您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老赵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手心的油污蹭到了衣角上,“我……我就是想跟她说几句话,就几句,说完就走。”
“您认识我们朴总?”
“不……不认识。”老赵的脸有点红,“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关于……关于她身边的人。”
“呵,”保安嗤笑一声,明显不信,“每天来这儿想找朴总的人多了去了,您还是请回吧。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老赵急了,往前凑了一步:“小伙子,我真不是骗子,也不是来闹事的。我就是个修车的,我叫老赵,在城郊开了家修车行。我真的有急事,你就让我进去吧,就看一眼,说一句话就行!”
他说得急,声音也大了起来,引得周围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大楼门口。车门打开,陈秘书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朴智旻从车里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米色的套装,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比前阵子精神了不少。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她眼底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恍惚。
“朴总。”保安立刻换上恭敬的语气,上前一步想汇报情况。
朴智旻的目光,却落在了老赵身上。她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疑惑。
陈秘书也注意到了老赵,低声对朴智旻说:“朴总,这位老先生说有急事找您,没有预约。”
朴智旻看着老赵,眼神里带着审视:“您找我?”
她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但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威压。
老赵被她看得有点紧张,手心全是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是……是我找您,朴总。”
“您有什么事?”朴智旻的耐心显然有限。
老赵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的,有些话不好说。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朴总,能……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就几句,不耽误您太长时间。”
朴智旻有些意外。她看了看老赵,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修车工,身上带着机油味,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执拗。
她今天心情不算太坏,也或许是最近的生活太压抑,突然想看看这个陌生人能说出什么“重要的事”。
“陈秘书,你先上去吧。”她对陈秘书说。
“朴总……”陈秘书有些担心。
“没事。”
陈秘书只好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大楼。
朴智旻看着老赵:“说吧。”
老赵拉着朴智旻走到大楼侧面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确认周围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看着朴智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朴总,我就想提醒您一句,小心您身边的人。”
朴智旻挑了挑眉:“我身边的人?”
“就是那个……那个帮您处理公司事的,叫……叫林默的。”老赵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朴智旻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您什么意思?”
她对“林默”的保护欲,己经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任何人对“林默”的质疑,都会让她立刻竖起防备。
老赵看出了她的不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跟您是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那个人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朴智旻的语气更冷了。
“说不好……”老赵皱着眉,努力想找到合适的词,“就是感觉……他眼神太深,藏着东西。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您看他处理事情,滴水不漏,太……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人害怕。”
他顿了顿,想起金明俊在他修车行那段时间的样子,心里的不安更甚:“我总觉得,他心里压着事儿,挺大的事儿。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一样,带着一股子狠劲和……和怨气。”
“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朴智旻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老先生,您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她觉得这个老头简首莫名其妙。用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来质疑林默?简首是天方夜谭。
林默是她的救星,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唯一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如果连林默都不能相信,那她还能相信谁?
“朴总,我不是胡说!”老赵急了,脸涨得通红,“我是真心想提醒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那个林默,您真的了解他吗?他为什么要帮您?他以前是干什么的?您都知道吗?”
朴智旻的耐心己经耗尽了。她冷冷地看着老赵:“这些就不劳您费心了。林默是我的人,我信得过他。”
“您会后悔的!”老赵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他接近您,肯定有目的!您想想,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平白无故就有人拼了命地帮您?”
“够了!”朴智旻厉声打断了他,“我不知道您是谁派来的,也不想知道。但我警告您,不要再在这里胡说八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觉得这个老赵,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别有用心,说不定是刘雨欣或者王莱斯的余党,想挑拨她和林默的关系。
这种小伎俩,也太拙劣了。
老赵看着朴智旻那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朴智旻眼中那明显的厌恶和警告,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罢了,该说的他都说了,听不听,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行吧,算我多管闲事。您……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不再看朴智旻,转身,佝偻着背,一步步慢慢地走远了。他的背影在毒辣的阳光下拉得很长,看起来格外落寞。
朴智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一阵烦躁。
什么“从地狱爬回来的人”?简首是无稽之谈。
林默是谁?是那个在她精神恍惚时给她递水的人,是那个在她被董事会刁难时挺身而出的人,是那个帮她稳住“迷旻”、反击刘雨欣的人。
他冷静,理智,能力出众,永远知道她需要什么。有他在身边,她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心。
那个修车老头懂什么?
朴智旻揉了揉太阳穴,刚才老赵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虽然没掀起大浪,却还是让她心里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和话影响。
她转身走进大楼,脚步坚定。
***“林默,你说奇怪不奇怪,刚才在楼下遇到一个修车的老头,说要提醒我小心你。”
朴智旻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对站在办公桌前汇报工作的金明俊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
金明俊正在汇报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朴智旻,眼神平静无波:“哦?还有这种事?”
“是啊,”朴智旻轻笑一声,“说你是什么‘从地狱爬回来的人’,说你接近我肯定有目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金明俊的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异样,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垂下眼帘,语气依旧平淡:“可能是我处理事情的方式,让某些人觉得不舒服了吧。毕竟,这段时间,我们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朴智旻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我看也是。估计是刘雨欣或者王莱斯的余党,想挑拨离间。这种小把戏,也太幼稚了。”
她顿了顿,看着金明俊,眼神里带着一丝依赖和信任:“林默,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对我,对‘迷旻’,都是真心的。”
金明俊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容:“我明白,朴总。我不会在意的。只要能帮到您,帮到‘迷旻’,别人怎么说,不重要。”
他的笑容看起来真诚而可靠,眼神里的“忠诚”几乎要溢出来。
朴智旻看着他,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看吧,她就知道,林默不是那种人。
那个修车老头的话,果然是胡说八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朴智旻挥了挥手,“你继续汇报吧。”
“好的,朴总。”金明俊低下头,继续汇报工作。他的声音平稳而专业,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可靠。
朴智旻靠在沙发上,听着他的汇报,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金明俊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温暖而无害。
只有金明俊自己知道,在那层温和的面具之下,隐藏着怎样冰冷的恨意和疯狂的计划。
那个修车老头……是老赵。
他认出来了。
刚才在楼下,他就看到了老赵和朴智旻在说话。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看到老赵那焦急的样子,他就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没想到,老赵会找到这里来,还对朴智旻说了那些话。
这个老实巴交的修车工,倒是比他想象中更讲义气,也更……多管闲事。
金明俊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不过,没关系。
朴智旻不信。
她对他的依赖和信任,己经到了盲目的地步。别说只是一个修车工的几句警告,就算是再多的证据摆在她面前,她恐怕也只会选择相信他。
这种病态的信任,真是……有趣。
金明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隐秘的笑容。
游戏,还在继续。
而他的猎物,还在一步步地,走进他精心编织的陷阱里。
老赵的警告,就像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就消失无踪了。
朴智旻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被她嗤之以鼻的警告,将会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机会。
而她,亲手错过了。
办公室里,金明俊的汇报还在继续,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朴智旻听得有些出神,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恍惚和满足。
她觉得,有“林默”在,“迷旻”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的“涅槃”,也一定会实现。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办公桌前的“林默”,在低头的瞬间,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如同深渊般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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