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考风波过去一周后，校园里的流言终于平息。寒风卷着最后几片枯叶在操场上打转，沈凉站在跑道边缘，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消散。
手表显示五点五十五分，谢折要求的时间是六点整。
她跺了跺冻僵的脚，从书包里掏出错题本。这七天来，谢折的惩罚比以往更加严厉，仿佛要用疼痛抹去她考试失误的记忆。
“迟到了三十七秒。”
谢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凉猛地转身。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加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自从谣言事件后，谢折似乎睡得比她还少。
“我——”
“先热身。”谢折打断她，递过一个保温杯，“喝了。”
沈凉小口啜饮，感觉热量从喉咙流到胃里。这是谢折的新配方，据说能增强记忆力。自从上次考试失利，他对她的饮食、睡眠甚至呼吸频率都制定了新的标准。
晨跑结束后，谢折带她来到空无一人的化学实验室。这是他们最近找到的新据点，远离好事者的目光。沈凉熟练地走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那里采光最好，又不会被走廊上的人看见。
“今天复习有机化学。”谢折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沓资料，纸张边缘整齐得像用尺子裁过，“先看这个。”
沈凉接过资料，发现是手写的笔记，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三小时后，沈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的结构式开始扭曲变形。她活动僵硬的脖颈，目光不自觉落在谢折的手上。
那双手修长苍白，指节分明，此刻正握着一支红色钢笔批改她刚完成的习题，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
谢折放下笔：“错了两处，伸手。”
沈凉条件反射地摊开双手。但这次谢折没有立刻惩罚，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黑色手套。
“戴上，天气太冷。”
手套很薄，能清晰感受到尺子落下的力度，隔绝了皮肤首接接触的刺痛。十下惩罚结束后，她摘下手套，掌心只有淡淡的红痕。
“明天开始用这个，”谢折收起尺子，“手受伤会影响写字速度。”
沈凉低头应了一声。
午休时分，沈凉独自坐在食堂角落。丁香花偶尔会来搭话，沈凉机械地咀嚼着饭菜，忽然发现餐盘下压着一张纸条：「放学后器材室。带上生物课本。——S」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因为下雨改成了自习。沈凉坐在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她的思绪飘回上周雪夜，谢折站在樱花树下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他当时没被打断，会说什么呢？
“沈凉同学？”老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请回答这个问题。”
沈凉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时，一张纸条从后方传来。
她悄悄展开，上面是谢折熟悉的字迹：「C。线粒体是细胞的动力工厂。」
沈凉脱口而出，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
下课铃响，沈凉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谢折才走到她桌前。
“粗心。器材室。现在。”
器材室位于体育馆后方，平时很少有人来。沈凉推开门时，谢折正在清点篮球。
“锁门。”
沈凉照做，然后走到他身边。谢折放下手中的记录板，抓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走神？”
沈凉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在想那个他没说完的话？
谢折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松开手，从包里拿出生物课本。
“第十七章，现在背。”他命令，同时打开手机计时器，“十分钟。”
沈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谢折就站在她身后，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时间到。”谢折关掉计时器，“背诵。”
沈凉机械地复述着课本内容，声音干涩。背到一半时，她卡壳了。
谢折皱眉，伸手拨开沈凉额前的碎发：“发烧了，为什么不早说？”
沈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头晕目眩。谢折从器材柜里找出急救箱，取出体温计递给她。
五分钟后，数字显示38.2度。
“回宿舍。”谢折收拾东西的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吃药，休息。”
“可是复习计划——”
谢折打断她：“调整，健康优先。”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谢折突然转身：“今晚八点检查，如果体温没降，去医务室。”
沈凉点点头，回到宿舍，吞下退烧药，躺在床上。发烧让她的感官变得迟钝又敏锐，窗外的风声、远处操场的哨声都异常清晰。
她强撑着把饼干盒取出。最新加入的藏品是那副黑色手套。沈凉将它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布料还残留着谢折的气息。
高烧让思维变得混乱，她昏昏沉沉地睡去，梦见雪地和樱花树，梦见谢折未说完的话语被风雪卷走。
晚上七点五十分，沈凉被敲门声惊醒。她挣扎着爬起来开门，谢折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袋。
“体温。”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沈凉乖乖量了体温，37.5度，退了一些。谢折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从保温袋里取出一碗粥和几盒药。
“喝粥，然后吃药。”
粥是皮蛋瘦肉粥，沈凉最爱吃的口味。
吃完药后，困意再度袭来。沈凉强撑着保持清醒，但眼皮越来越沉。朦胧中，她感觉有人给她掖了掖被角，微凉的手指拂过她的额头。
第二天清晨，沈凉被闹铃惊醒。体温恢复正常，但喉咙依然疼痛。五点五十分，她准时出现在操场，谢折己经在那里等候，身旁放着一个保温杯。
“跑两圈热身，然后喝药。”
晨练结束后，谢折带她去了学生会办公室。桌上摆着两份早餐和一本翻开的复习资料。
他锁上门：“今天在这里学习。”
沈凉小口喝着药茶，苦涩的味道让她皱眉。谢折见状，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罐蜂蜜，挖了半勺放进她的杯子里。
一整天，他们都在学生会办公室学习。谢折处理文件，沈凉复习功课，安静得只能听见翻页声和键盘敲击声。傍晚时分，沈凉做完最后一道题，抬头发现谢折正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好点了吗？”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沈凉点点头。
谢折收回目光：“把生物卷子拿出来。”
沈凉依言抽出卷子，上面是昨天没背完的第十七章内容。谢折走过来，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这里，生态系统的结构包括什么？”
沈凉抿了抿唇，嗓子还有点哑：“生态系统的组成成分，还有营养结构。”
“营养结构具体指什么？”
“食物链和食物网。”
谢折没说话，只是用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谢折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晚风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涌进来，沈凉忍不住打了个轻颤。
“冷？”谢折回头看她。
她摇摇头，却看见他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暖手宝，是那种需要掰动金属片加热的款式，外壳印着幼稚的小熊图案。
“拿着。”他把暖手宝塞进她手里。
“这是……”沈凉有些诧异。
“我买的，你应该喜欢。”
沈凉握紧暖手宝，小熊的耳朵硌着掌心，痒痒的。
谢折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说完便转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糖果，是柠檬味的硬糖，她以前随口提过喜欢这个味道。
“含一颗，缓解喉咙痛。”他把糖拆开放进她嘴里，“等会儿背完这章，就可以回去了。”
沈凉低头看着课本，那些原本枯燥的知识点似乎变得清晰了些，大概是因为暖手宝的温度，或是嘴里的甜味，又或是身后那人安静的存在。
背诵比想象中顺利，谢折没有再打断，只是偶尔在她卡顿的地方轻轻提示一个词。
谢折合上她的课本：“可以了，今天进度达标。”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路过操场时，沈凉看见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其中一个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引来一阵欢呼。
“以前你会打球吗？”
谢折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初中时偶尔。”
“打得很好吗？”
“还行，后来觉得浪费时间。”
沈凉没再问。走到宿舍楼下，谢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盒，递给她：“明天早上如果还嗓子疼，就吃这个，饭后吃，一次一粒。”
“你……”她想说让他也注意保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折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进去吧。明早六点，操场。”
他在她转身时又加了一句：“晚上别踢被子。”
沈凉脚步一顿，回头只看到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黑色的风衣在夜风中扬起，很快融入了远处的树影里。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暖手宝，温度还没散去。回到宿舍，她把那颗柠檬糖的糖纸抚平，夹进了日记本里，就在那副黑色手套的记录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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