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樽的寿司屋藏在运河旁的石板路上,木门上挂着暖帘,掀开时铃铛轻响。
店主是位戴眼镜的老先生,看见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他们靠窗的座位能看见运河夜景,雪片落在玻璃上,很快被室内的暖气凝成水痕。
谢折替她倒上温热的清酒:“尝尝这个,听说是吟酿,比东京的更清冽。”
沈凉抿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米香的回甘,脸颊很快泛起薄红。
谢折看着她被酒气熏红的耳垂:“慢点喝,晚上还有寿喜烧。”
寿喜烧的铜锅在桌上咕嘟作响,和牛的油脂融化在汤汁里,发出滋滋的轻响。
谢折用长筷夹起烫熟的牛肉,蘸了无菌蛋液递到她嘴边:“吹凉再吃。”
蛋液的滑嫩裹着牛肉的鲜甜,从舌尖一路淌到胃里,沈凉鼓着腮帮子咀嚼时,谢折正低头用纸巾擦她嘴角沾到的酱汁。
离开寿司屋时雪下得更大了。
谢折撑开黑色的大伞,伞骨结实,伞面宽敞得能遮住两人,他将她半圈在怀里往前走。
他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地将重心往她这边倾斜,雪落在他另一侧的肩头,很快积成白色。
“明天去旭川动物园?”谢折低头看她,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消散,伞沿的雪落在他肩头,“可以看企鹅巡游。”
沈凉眼睛亮起来:“真的吗?”
她小时候在纪录片里看过旭川动物园的企鹅在雪地里散步,圆滚滚的样子让她记了好久。
谢折低笑出声,捏了捏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当然啦,早就查好巡游时间了。”
回到二世谷的别墅时,温泉池里己经注满了热水,蒸腾的雾气漫过木质围栏,混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沈凉换好浴衣出来,看见谢折正坐在池边喝酒,月光透过松枝洒在他身上,浴衣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处那枚熟悉的小痣。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沈凉刚靠近就被他拉着跌进池水里,温热的泉水瞬间漫过肩膀,驱散了一路的寒气。
“你故意的!”她拍了拍水面,水花溅在谢折脸上,他笑着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心跳沉稳有力。
温泉池边摆着一小桌清酒和和果子,谢折拿起一块红豆馅的麻糬喂到她嘴边:“尝尝,没那么甜。”
红豆的绵密混着米酒的清香,听着窗外风雪拍打松枝的声音,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
“明天想去拍雪中的企鹅。”她把玩着他浴衣的系带。
谢折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在雾气里变得有些模糊:“拍多少都可以,不过……”
他话锋一转,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今晚该轮到我拍你了。”
沈凉一愣,才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拿着徕卡相机,镜头正对着自己。
她下意识想躲,被他按住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温泉的热气混着他的呼吸,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相机快门轻响的瞬间,她看见谢折眼底的笑意,和窗外飘落的雪花一起,定格在温热的泉水里。
旭川动物园的清晨格外寒冷,风卷着雪打在脸上生疼。
企鹅巡游没让沈凉失望,小企鹅们排着队从室内场馆走到雪地里,圆滚滚的身子摇摇晃晃,引得游客们小声惊呼。
沈凉举着相机不停按快门,谢折就在旁边替她挡着风雪,偶尔帮她调整围巾,防止雪花落在镜头上。
一只小企鹅掉队了,歪歪扭扭地朝沈凉的方向走来,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的相机。
谢折伸手将她往旁边拉了拉,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心被它啄镜头。”
话音刚落,小企鹅就伸长脖子啄了一下相机外壳,然后摇摇摆摆地追队伍去了。
沈凉笑着拍下这有趣的一幕,转头时撞进谢折温柔的目光里。
“拍好了吗?那边有卖企鹅玩偶的,要不要去看看?”
礼品店里暖融融的,摆满了各种企鹅周边,毛绒玩偶从掌心大小到等身尺寸一应俱全。
沈凉拿起一个巴掌大的企鹅挂件翻看,转身就被谢折塞了只等身大的企鹅玩偶在怀里。
“太大了吧,不好带。”沈凉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玩偶,企鹅的圆脑袋搭在她肩上,绒毛蹭得脸颊发痒。
谢折拎起玩偶的标签看了看:“可以托运,正好给你当抱枕。”
他付完钱,自然地接过沈凉手里的相机包,让她专心抱着新伙伴。
回程的航班定在午后,北海道的雪还在下,新千岁机场的落地窗外是茫茫白色,停机坪上的飞机被雪覆盖,像卧在雪地里的银色巨鸟。
沈凉抱着半人高的企鹅玩偶坐在候机厅,谢折正低头核对登机牌,眉头微蹙检查着登机口和时间。
“要不要最后再吃个北海道牛奶冰?”谢折指着不远处的甜品店,玻璃柜里的冰淇淋冒着白气。
沈凉摇摇头,把脸埋进玩偶柔软的肚子里:“飞机上会冷,留着肚子喝热的。”
他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十小时的飞行漫长又安静。
沈凉靠在谢折肩头看电影,屏幕上的人哭得稀里哗啦,她却渐渐看困了,眼皮越来越沉。
谢折调低了屏幕亮度,将她的头靠在自己颈窝,替她盖好薄毯。
飞机穿越云层时颠簸了一下,沈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窗外己是熟悉的灰蓝色天空。
“快到了,还有半小时降落。”谢折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她点点头,看着下方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二环的护城河像银色的带子,故宫的屋顶在阳光下泛着光。
走出到达口,熟悉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汽车尾气和街边烤红薯的甜香。
与北海道清冽的寒气截然不同,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
司机早己等在出口处,见他们出来连忙接过行李。沈凉怀里还抱着那只企鹅玩偶,引得路人侧目。
“先送你回家?”谢折替她拉开车门,黑色的轿车在阳光下闪着光。
沈凉摇摇头,眼睛因为刚睡醒还带着点湿漉漉的雾气:“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得先去趟超市。”
她想起出发前清空了冰箱,连牛奶都喝完了。
车子驶入冬日的车流中,窗外的景色从机场高速的萧瑟逐渐变成城市的高楼林立。
路边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彩灯,大概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春节。
超市里暖气充足,谢折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看她踮起脚去够货架最高层的牛奶。
他上前一步替她拿下来,顺便往车里丢了几盒她常喝的草莓味酸奶,还有两盒蓝莓,她喜欢拌在酸奶里吃。
“要不要吃火锅?”谢折忽然问,手指点了点冷冻柜里的和牛,“今晚降温,适合煮热汤。”
沈凉眼睛一亮,点点头,又往车里加了菌菇和几样青菜。谢折看着她认真挑选食材的侧脸,唇角微微扬起。
结账时,沈凉发现谢折不知何时多拿了两瓶清酒,和她在小樽喝的是同一个牌子。
她抬头看他,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接过购物袋:“走吧。”
回到公寓时,天色己经暗了下来。
谢折进了厨房,将食材一样样摆出来,沈凉则跑去给企鹅玩偶找了个角落安家。
火锅的汤底很快在电磁炉上咕嘟作响,香气弥漫整个客厅。谢折挽起袖口,正专注地将牛肉片码进盘子里。
沈凉凑过去,夹起一片牛肉在锅里涮了涮,吹凉后递到他嘴边:“尝尝熟没熟?”
谢折低头咬住:“熟了,但没你煮的好吃。”
沈凉耳根一热,低头去捞锅里的蘑菇,热气蒸得她的睫毛湿漉漉的。
饭后,谢折开了那瓶清酒,倒在两只小酒杯里,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珀尔》。
画面播放到珀尔谈论不想生孩子的片段,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抗拒,昏暗的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
“你知道吗,”谢折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从没想过要孩子。”
沈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个话题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
谢折的声音低沉,带着疲惫:“我觉得生命太吵了,婴儿的哭声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声音。那种尖锐的、不知满足的嚎叫…像是用指甲刮擦着你的脑髓。”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间发出吞咽的闷响,继续开口:“以前,小学同学养过一只布偶猫。它生产那天,我和同学在宠物医院外守了很久。那些刚出生的小东西,眼睛都没睁开,却知道拼命往母猫怀里钻,争抢着吮吸奶水。”
谢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生命从诞生开始就在掠夺,啃噬,把母体吸干成一张皱巴巴的皮。”
沈凉的呼吸变得轻浅,她想起十二岁那个雨夜,母亲指着她大骂:“你吸干了我的人生,是你毁了我!”
那晚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和今晚的寂静形成诡异的呼应,但尖锐的话语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时隔多年依旧清晰。
屏幕里的珀尔还在歇斯底里地哭喊,他们像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沈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想告诉他自己懂这种感受。
谢折的手机突兀地响起,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父亲”两个字。
他皱了皱眉,拇指划过接听键。
电视里珀尔癫狂的笑声还在继续,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模糊,只能隐约听到几句训斥。
“什么时候的事?”
沈凉下意识去握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冰凉潮湿。谢折突然站起身,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遮住了电视的光。
“我知道了。”他挂断电话,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最后被塞进大衣口袋。
沈凉仰头看他:“出什么事了?”
谢折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不像是在笑,他俯身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什么大事,家里有点小事需要处理。”
他的目光扫过茶几上喝了一半的清酒:“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家一趟。”
沈凉想追问,谢折己经大步走向玄关了。
“谢折。”她喊他。
他停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冰箱第二层有你喜欢的酸奶,记得喝。”
顿了顿,补充:“睡前记得想我。”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珀尔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格外刺耳。
她伸手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珀尔扭曲的脸上,客厅彻底陷入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沈凉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谢折的车驶出小区,红色的尾灯在夜色中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路口的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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