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安静流淌，二十八岁的沈凉持续几年的奔波积累的扎实案例与成果，让她从一线调研员，提拔为课题组长。
她可以独立负责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或项目，带领一个小团队（1-2名助理研究员或实习生）进行工作。
单位食堂里，沈凉小口喝着汤，对面的同事李姐笑着又开始旧话重提：“小沈啊，你和你先生都这么年轻有为，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呀？这都又一年了，还没计划计划？”
沈凉握着勺子的手一顿，随即神色自然地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李姐，我们俩工作都忙，暂时还没考虑过这个。”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同事便自然地加入了讨论。
“哎呀，李姐你就别催了，现在年轻人想法不一样啦。”一位刚休完产假回来的王姐摸着还有些酸痛的腰说，
“有孩子是好，热闹，但真是累人啊，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了。像小沈和她先生这样，享受二人世界，不知道多潇洒呢！”
另一位年长些的男同事则表示：“话不能这么说，孩子虽然操心，但也带来了很多乐趣和成就感嘛。家里有个小家伙，感觉完全不一样，有生气。”
“我个人感觉有没有小孩都无所谓，”一位崇尚丁克的年轻同事插嘴，
“关键是自己过得开心舒服，把自己的人生价值寄托在孩子身上，也挺没劲的。而且我觉得吧，两个人只要精神世界丰富，不需要孩子来填补什么。”
“是啊是啊，现在养孩子成本多高啊，教育、医疗、住房，压力太大了……”
大家七嘴八舌，各有各的道理，食堂这一角顿时热闹起来。沈凉安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置可否。
她和谢折的世界是完整的，那种完整，源于彼此深刻的懂得与契合，以及毫无保留的交付与占有。
孩子，对他们而言，从来不是必需品，甚至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可能打破现有平衡的变量。
他们的小别墅坐落在近郊，安静却不偏僻。三层带小院的设计，是两人亲自参与构思的。
一层是开阔的客厅、餐厅和厨房，整体是简约风，但屋内随处可见的双人物品——茶几上她看到一半的政策期刊和他翻开的金融时报、并排摆放的拖鞋，赋予了空间浓郁的生活气息。
天气好时，沈凉喜欢窝在沙发里看书，谢折有时会坐在旁边处理邮件，互不打扰，又气息交融。
二层是卧室区域，主卧宽敞，连接着一个可以眺望小院景色的阳台。
衣帽间里，他的西装衬衫与她的衣裙并列悬挂，井然有序，如同他们交融又依旧独立的人生。
侧卧被改成了她的书房兼冥想室，满墙的书柜里是各类专业书籍和文献。
最显眼处摆放着她获得的「青年政策研究标兵」奖杯，以及那套被她翻得有些发卷的《乡村振兴战略学习纲要》。
三层，则是一个奇妙的空间。
这里摆放着他们从全球各地带回的‘收藏’：并非价值连城的古董艺术品，而是一些充满意趣的小物件——
陕西的秦腔脸谱书签、贵州的蜡染杯垫、黑龙江的黑土样本，冰岛黑沙滩上带回的玄武岩、意大利小镇手工艺人做的陶偶……每一件背后都有一段属于两人的记忆。
沈凉有时候也会想，他们有小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这个念头并不强烈，只是纯粹的好奇。
好奇他们之间，如果加入一个鲜活稚嫩的小生命，会泛起怎样的涟漪。
三天后，单位食堂里，气氛一如既往地热闹。
“哎呀，真是急死人了！”张姐拉着刚满一岁的儿子小睿，愁容满面地对着一圈同事诉苦，
“西藏那边项目紧急，必须我俩一起去视察，可就这几天，托管所装修，我爸妈又在国外赶不回来，怎么办啊！”
小睿虎头虎脑的，正努力地想挣脱妈妈的手去够地上的一个瓶盖，嘴里还发出嗯嗯的声音，活力十足。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但临时照看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几天，对谁来说都不是小事，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李姐目光在食堂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安静吃饭的沈凉身上，眼睛一亮：“哎！小沈！你想不想体验一下当‘妈妈’的乐趣呀？”
旁边的王姐也笑着附和：“对啊小沈！你可以先拿小睿练练手，体验一下‘甜蜜的负担’，多好！”
“就是就是，”另一个年轻同事起哄，“就当提前进行育儿实习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撺掇着。
沈凉原本只是听着，但看着张姐确实焦急无措，又看着小睿那充满探索欲的样子，心里那点关于‘有孩子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好奇心真的被勾了起来。
正好这几天有调休，她又仔细问了小睿的饮食禁忌和作息，才放下汤勺，笑了笑对张姐说：
“张姐，大家说得对，你要是不嫌弃，就让小睿跟我回家待几天吧？我先生最近不算太忙，晚上也能搭把手。正好…我也学习学习。”
张姐顿时如释重负，几乎是扑过来抓住沈凉的手：“真的吗小沈？太谢谢你了！哎呀你可真是救了我了！小睿精力比较旺盛，就是……”
她几乎要把所有育儿注意事项一刻不停地灌进沈凉脑子里。
于是，下班时，沈凉的车后座上多了一个儿童安全座椅，以及一个塞得满满的妈咪包。
小睿坐在里面，对陌生的环境感到新奇，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身子，咿咿呀呀地指着窗外的车流。
刚到新家，小睿对陌生环境适应得还算快，最初的拘谨过后，便开始摇摇晃晃地探索起客厅。
沈凉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神几乎没离开过这个小不点，生怕他磕着碰着，或者把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塞进嘴里。
她这才体会到同事们口中‘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光是确保小睿的安全和满足他的基本需求，就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原本整洁的客厅很快便散落着软积木、咬胶和小皮球。
傍晚时分，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谢折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束沈凉喜欢的白色郁金香。他推开门，习惯性地将花束放在玄关柜上，弯腰换鞋。
然而，首起身的瞬间，他的动作顿住了——客厅里，一个穿着连体衣的小不点正扶着茶几边缘，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
谢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空白和怔忪，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走错了家门。
沈凉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碗和硅胶软勺。
一眼看到站在玄关表情莫测的谢折，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混合着歉意和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啊，你回来了…”
她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解释，“那个…这是我同事张姐家的孩子，小睿。她和她爱人临时有紧急任务去西藏，托我帮忙照看三天。”
谢折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然后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确认的疑问：
“他…爱哭吗？”
话音刚落——
“哇——！”
原本只是好奇观望的小睿，不知是被谢折吓到，还是想起了妈妈，毫无预兆地小嘴一瘪，响亮地哭了起来。
谢折：“……”
沈凉：“……”
沈凉立刻把手里的碗勺塞到谢折手里（谢折下意识接住，看着碗里糊状的辅食，表情更加复杂）。
连忙弯腰将小睿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哦哦，不哭不哭，小睿乖，这是叔叔，不是坏人……”
小睿趴在沈凉肩上，哭得抽抽噎噎，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
谢折顺手将郁金香插进客厅的玻璃花瓶，又站回原地，看着眼前超乎他日常规划的一幕，脸上出现了无措的裂痕。
安抚好小睿，沈凉看着满客厅的狼藉，再看眼眉头紧锁、手里还捏着辅食碗的谢折，心里第一次冒出悔意。
可看着张姐之前感激的眼神，她只能把悔意压下，硬着头皮往下扛。
当晚的‘战争’从喂辅食打响。
小睿不知道是认人，还是单纯不喜欢碗里的南瓜泥，一口都不肯吃。
沈凉端着碗追在他身后，好不容易哄着张开嘴，他却一下把泥全吐在她刚换的家居服上。
谢折见状，主动上前想帮忙，结果刚伸手，小睿就抓起桌上的软积木砸过去，虽没砸疼人，却把积木上的绒毛蹭了他一身。
两人忙到晚上九点，才总算把小睿的肚子喂饱。
洗澡像是一场水仗，小睿对水又爱又怕，扑腾得浴室满地是水。
沈凉和谢折两人通力合作，一个抱一个洗，还是双双湿透了衣衫。
好不容易把他捞出来擦干、穿上睡衣，哄睡又成了新的难题。
小睿认床，哭闹着要妈妈。
沈凉抱着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谢折则站在一旁，尝试用带有说服力的声音读绘本，结果小睿哭得更凶了。
最终，疲惫战胜了不安，小睿在沈凉怀里抽噎着睡去。
他们从储物间翻出折叠婴儿床，临时搭在主卧床边，小心地将这个小祖宗安置好。刚松一口气，不到两小时，第一声夜啼准时响起——饿了。
冲奶粉、喂奶、拍嗝、换尿布…一系列流程下来，两人顶着黑眼圈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荒谬感。
原本只属于彼此的夜晚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预测的哭闹和永无止境的琐碎照料。
第二天是在小睿精神十足的咿呀声中开始的，两人轮番上阵，勉强应对。
谢折试图在家处理工作邮件，但小睿会爬到他脚边，用力拍打他的皮鞋，或者在他接重要电话时爆发出响亮的叫声。
沈凉原本计划的想法，也彻底搁浅。
下午，他们推着婴儿车去公园散步。阳光很好，小睿看着其他小朋友玩耍，高兴地手舞足蹈，甚至对着谢折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沈凉轻声开口：“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谢折立刻冷静回应：“表象具有欺骗性。他的需求频率和不可预测性远超任何预期。”
晚上洗澡时，小睿又一次噗噗玩水，这次水花溅了谢折一脸。
他闭着眼，沈凉忍不住笑出声。
第三天，睡眠严重不足的累积效应开始显现。
小睿似乎也到了适应期极限，变得更加黏人和烦躁，辅食不吃，奶也不好好喝，只是挂在沈凉身上哼哼唧唧。
傍晚，谢折终于哄得小睿快要睡着，刚想把他放进婴儿床，一股异味传来——
又拉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处理残局：沈凉抱着哭闹不止的小睿，谢折面无表情地擦拭、换尿布、清理床单。
沈凉对‘带孩子’的所有浪漫想象彻底破灭，只剩下实实在在的‘累’字。
谢折则对养娃这件事，产生了更深层次的‘敬而远之’。
第三天晚上，张姐的丈夫风尘仆仆地从机场赶来接孩子。
看到虽然有些疲惫但把孩子照顾得很好的沈凉，以及旁边虽然面无表情但明显透着几分倦意的谢折，他连连道谢。
小家伙被抱走时，似乎还有点舍不得，对着沈凉咿呀着挥了挥小胖手。
家里终于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沈凉送走客人，关上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几乎瘫倒在玄关的软凳上。
谢折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帮她按摩着小腿肚——这三天，她抱着孩子走来走去，小腿最是酸胀。
“体验感如何？”他抬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戏谑，更多的是心疼。
沈凉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终身难忘……简首是噩梦，以后再有这种体验活动，打死不参与。”
谢折低笑出声，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磁性。
他起身，将她打横抱起。
“啊！”沈凉轻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干嘛？”
“打扫战场明天请钟点工。”谢折抱着她径首往二楼卧室走，“现在，急需补充‘能量’。”
他抱着她走进浴室，调好热水，然后伺候她刷牙洗脸，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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