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嘈杂。陈锋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方才在审讯室里如同磐石般稳固的意志，此刻才允许一丝沉重的疲惫泄露出来。他扯了扯勒得过紧的领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窗外，滨海市的黄昏正在降临，远处高楼的霓虹开始次第点亮，将天空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紫红色。这虚假的繁华，像一层华丽的油彩，涂抹在这城市深处的脓疮之上。
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不是电话，是一条加密彩信。没有署名，只有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陈锋的心，毫无征兆地沉了一下。他划开屏幕。
照片瞬间刺入眼帘——妻子林芸常挎的那个褪了色的竹编菜篮，此刻狼狈地翻倒在街边湿漉漉的地面上，几颗鲜嫩的青菜和一只摔裂了壳的鸡蛋滚在灰黑色的路面上，格外刺眼。镜头微微上移，林芸穿着那件他熟悉的米白色薄外套，正被两个面容模糊的好心路人搀扶着，她眉头痛苦地紧蹙着，脸色苍白得吓人，左腿的裤管在小腿位置被擦破了一大片，布料下隐隐透出刺目的血色擦痕。背景是家附近那个喧闹嘈杂的菜市场入口，人来人往，却都成了虚化的背景。
图片下方，一行冰冷的文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陈锋的瞳孔深处：
“嫂子买菜真不小心。下一个，是你儿子。”
嗡——！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陈锋的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椎首冲头顶，又在千分之一秒内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办公室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映在他骤然缩紧的瞳孔里，碎裂成一片片猩红的、冰冷的残片。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咔吧”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金属外壳捏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临爆裂的痛楚。儿子小磊那张总是笑得无忧无虑的小脸，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恐惧？不！那瞬间席卷全身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是足以将灵魂都烧成灰烬的暴怒！这股狂暴的火焰在他眼底深处疯狂地燃烧、压缩，最终凝固成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胆寒的冰冷锐利。他没有丝毫犹豫，拇指狠狠按下屏幕上的回拨键，动作快得像出鞘的刀锋。
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忙音，便被迅速接通。对面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丝，只有一种无形的、带着恶毒嘲弄的压力，通过无形的电波弥漫过来。
陈锋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他死死锁在胸膛里，压榨出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刮过寒冰的刺骨冷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穿透听筒：
“定位到了。”他顿了顿，冰冷的吐息仿佛能冻结空气，“滨海市局招待所，302房。”
电话那头，那片死寂似乎波动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水面。
陈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是猛兽锁定猎物时露出的、最原始也最残酷的弧度。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告，一字一句，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森然的杀意：
“你，跑不掉。”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拇指用力，干净利落地切断了通话。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他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沉重而缓慢地、一下下搏动着，如同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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