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最后一块凸起的石头，猛地一颠，终于在桃源村口停稳。林晚秋推开车门，脚踩在实地上时，还有些发飘。
眼前就是她未来的工作单位——桃源村卫生所。一栋灰扑扑的平房，墙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的土坯，屋顶的瓦片参差不齐，一扇木门歪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这里和帝都国家心血管病中心，隔着一整个世界。
林晚秋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收紧了些，心头那股毅然决然的劲头，在此刻被眼前的景象冲刷得有些褪色。
她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尘土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后退半步。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张诊察床孤零零地立在中央，床腿缺了一角，用几块砖头垫着。角落里几张长条木凳，其中一张己经散架，木料安静地躺在地上。
“林医生吧？哎呀，路不好走，辛苦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村长李福生一路小跑过来，额上挂着汗，脸上是农村人特有的质朴笑容，但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不太确定的期待。“条件是简陋了点，你多担待。村里人看病，大多还是信那些老办法，喝点符水，贴个膏药，便宜。”
林晚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墙角堆着一堆废弃物。几个空了的药瓶上积满灰尘，标签己经模糊不清，旁边还有一副锈迹斑斑的血压计。看来，在她之前，己经有人来过，也己经有人离开。
她没说什么，放下行李，从包里拿出自己带来的消毒湿巾和抹布，卷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她把那张摇摇欲坠的诊察床擦了一遍又一遍，又去归拢那些还能用的木凳。动作麻利，没有半句抱怨。
李福生看着她一言不发地干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等林晚秋把卫生所大致收拾出个样子，他才走上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怀里掏出一本用布包着的东西。
“林医生，这个你拿着。”李福生把东西塞到她手里，声音压得很低，“这是村里的村志。村里有些老规矩、老讲究，跟外头不一样，不全是因为穷和不懂。你……你多看看，心里有个数。”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留下林晚秋独自站在渐渐昏暗的屋里。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村里没有路灯。林晚秋找出带来的蜡烛点上，又用一个小锅烧了点热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手。她将自带的急救箱打开，把里面的听诊器、纱布、常用药一一摆在擦干净的桌面上，那小小的角落，立刻有了几分诊室的味道。
一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从门口经过，看到卫生所里亮着烛光，好奇地停下脚步。他朝里面探头探脑，看到林晚秋这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与警惕，没停留多久，便加快步子走了。
夜深了。林晚秋就着昏黄的烛光，翻开了那本泛黄的村志。里面的字都是用毛笔写的，记载着村里百年的琐事。她翻到后面关于病痛的部分，描述却变得奇怪起来，“邪风入体，高热不退”、“山鬼索命，西肢无力”，这些字眼让她这个受过最严格现代医学训练的医生，眉头越皱越紧。
她合上村志，从急救箱里拿出那支陪伴了她整个职业生涯的听诊器。金属的听头在烛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她用绒布轻轻擦拭着，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纷乱的思绪沉静下来。
无论这里有多少“邪风”和“山鬼”，她是一名医生。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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