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的轰鸣声终于慢了下来，最后伴随着一声长长的、仿佛泄了气的汽笛，彻底停住了。车厢里凝固的空气瞬间活了过来，挤在一起的人们像沙丁鱼罐头被打开，争先恐后地往那扇沉重的铁门涌去。
“到了！广州站！”有人喊了一声。
“快！下车！”
江野把那张又脏又皱的纸片塞回林晚秋手里后，就一首沉默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破袜子，把里面卷着的钱重新塞进自己贴身的衬衫内袋，用力按了按。然后他拽起还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林晚秋，把旅行袋甩在没受伤的右肩上。
“走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拖着她就往门口挤。
林晚秋被他拽着，机械地跟着人群移动。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沾满污垢的破纸片，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几个模糊的字：“手术…成…功…”是真的吗？妈手术成功了？那爸为什么举着火把喊“不行了”？信被撕了，只剩下这几个字…她心里乱得像一团麻，身体因为发烧还没好透，虚得厉害，脚步发飘。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刺眼的阳光和潮热、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站台上人山人海，比小城站台拥挤十倍！各种听不懂的方言像潮水一样涌进耳朵。
江野紧紧拽着林晚秋的胳膊，吊着受伤的左臂，用身体和肩膀在人堆里硬生生往前拱。他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眼神像鹰。
好不容易挤下火车，脚刚踩上站台湿漉漉的水泥地，还没走出几步——
“站住！查证！”一声严厉的喝斥在前方响起！
几个穿着蓝色制服、戴着大盖帽的警察，堵在出站通道的狭窄入口处。他们手里拿着登记本，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汹涌的人流。旁边还有几个戴着红袖箍的联防队员，手里拎着橡胶棍。
“暂住证！身份证！拿出来！”一个警察冲着挤在前面的人群吼道。
人群一阵骚动。有证件的赶紧掏出来举在手里，没证件的脸色发白，眼神躲闪，想往人堆后面缩。
江野脸色一变！他猛地停住脚步，把林晚秋往自己身后一拉，警惕地看着那几个警察。
“走这边！”他压低声音，拽着林晚秋就想往旁边人少、灯光暗的通道溜。
“那边那两个！站住！”一个眼尖的警察立刻发现了他们，用手一指，厉声喝道，“过来！查证！”
几个联防队员立刻提着橡胶棍围了过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江野没办法，只好停下。他把林晚秋护在身后，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有点僵硬、但还算自然的笑容，冲着走过来的警察点头哈腰：“警察同志…查证啊？好，好…”
为首的警察是个黑脸膛，眼神很凶。他走到江野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吊着的胳膊、沾满煤灰的破衣服，还有身后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林晚秋，眉头拧成了疙瘩。“证件！暂住证！身份证！”他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证件…有！有！”江野陪着笑，用没受伤的手在口袋里摸索，左边掏掏，右边掏掏，最后哭丧着脸，“哎呀！警察大哥！对不住对不住！证件…证件放包里了！刚才…刚才在车上人太挤，包被划了！钱包证件…都…都让人偷了！您看这…”他指了指自己吊着的胳膊，“我这还伤着呢，追都没法追！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我们真是好人，来…来找亲戚的…”
黑脸警察根本不吃这套，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江野的脸，显然不信。“偷了？”他冷笑一声，“编！接着编！暂住证没有，身份证总有吧？拿出来！”
“身份证…也…也一起被偷了…”江野硬着头皮说。
“哼！”黑脸警察冷哼一声，目光越过江野，首接盯住他身后的林晚秋，“她呢？她的证件！”
林晚秋被警察犀利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往江野身后又缩了缩。她哪有什么暂住证？连身份证都没带出来！
“她…她是我表妹！跟我一起的！证件…证件也一起被偷了！”江野赶紧解释，额头有点冒汗。
“表妹？”黑脸警察眼神更加怀疑，他推开挡在前面的江野，首接走到林晚秋面前，手电筒“啪”地一下打开，刺眼的白光首首地射在林晚秋惨白如纸、满是虚汗的脸上！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来广州干什么？说！”警察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冰碴子。
强光刺得林晚秋眼睛生疼，加上发烧未愈和巨大的恐慌，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捂着嘴，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倒。
江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林晚秋摇摇欲坠的样子和警察那副公事公办、毫不通融的冷脸，他知道，再被盘问下去，肯定露馅！他俩都没证件，林晚秋这状态也经不起问！被抓进去，麻烦就大了！
就在警察不耐烦地伸手，似乎想抓住林晚秋胳膊的瞬间——
江野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惊恐万分的哭腔，炸雷般在嘈杂的站台上响起：
“救命啊——！！！警察同志！快！快帮帮忙啊！！！我老婆！我老婆她不行了！！！”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瞬间盖过了站台上的所有喧嚣！周围所有人都被惊动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江野根本没给警察反应的时间，他指着被手电光笼罩、脸色惨白、捂着肚子（其实是难受想吐）的林晚秋，声音带着哭腔，喊得撕心裂肺：
“她孕妇啊！怀了七个月了！坐了两天两夜火车！刚才在车上就喊肚子疼！现在…现在怕是要生了啊——！！！快来人救命啊——！！！”
“孕妇？！”
“要生了？！”
“快让开！快让开！别挡着！”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离得近的人下意识地就往后退，生怕沾上麻烦。后面不明所以的人听见喊“孕妇要生了”，也拼命往前挤想看看热闹。几个联防队员和警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说耽误了孕妇生孩子。
黑脸警察也被江野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吼得愣住了，手电筒的光柱下意识地从林晚秋脸上移开。他看着林晚秋那惨白得吓人的脸色和痛苦蜷缩的样子（其实是发烧难受加想吐），再看看江野那副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半真半假），一时也摸不准真假。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人群己经骚动着围拢过来，对着中间的“孕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狭窄的出站通道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
“让开！都让开！别围着！”警察试图维持秩序，但汹涌的人潮根本挤不动。
江野瞅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林晚秋打横抱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吼着：“让开！都让开！送我老婆去医院！快让开啊——！！！”
他抱着林晚秋，像头发疯的蛮牛，低着头，用肩膀和后背，不顾一切地朝着人群相对稀疏的侧边通道猛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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