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脏水带着刺骨的冰冷，漫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腐烂的腥气。林晚秋被江野死死压在身下，后背硌着倒塌货架的冰冷铁条，动弹不得。江野沉重的身体像块烙铁，烫得吓人。
“江野…水…水还在涨…”林晚秋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发抖。她能感觉到压着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冷的，是疼的。
“闭嘴…”江野的声音嘶哑，像破风箱，气息喷在她颈窝里，滚烫。“别动…”他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臂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给林晚秋腾出一点喘气的空间。这个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
手电筒掉在水里，光柱微弱地斜射在布满蛛网的屋顶，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借着那点光，林晚秋看到江野惨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嘴唇干裂起皮，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钉…钉子…”林晚秋想伸手去碰他后背那根扎眼的铁钉，又不敢。
“死不了…”江野喘着粗气，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含混，“操…真他妈倒霉…碰上你…”
水位还在缓慢而坚定地上涨，己经漫到林晚秋的下巴了。她努力仰着头，才能让口鼻露出水面。冰冷的污水刺激着伤口，江野后背渗出的血丝在水面晕开一点暗红。
“冷…”江野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头无力地垂在林晚秋的肩膀上，滚烫的额头贴着她冰凉的皮肤。“爸…”他无意识地呢喃，“…别打…钱…钱我还…”
林晚秋心里一紧，侧头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和痛苦皱起的眉头。“江野？”
“爸…我错了…”江野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梦呓，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从未有过的软弱，“…倒腾钢材…不是投机倒把…就想…就想把债还了…让妈…过好点…”他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陷入可怕的回忆，“…坐牢了…都怪我…怪我…”
他滚烫的眼泪混着冷汗，滴在林晚秋的脖子上。
“江野…”林晚秋鼻子发酸，想安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原来他爸也是因为“投机倒把”坐牢的…怪不得他那么拼，那么恨这个词。
“老子…”江野突然又咬牙切齿起来，声音带着虚弱的狠劲，“老子死…也不走歪路…不走…我爸的歪路…钱…老子要赚…赚干净钱…”他意识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但那股子倔强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晚秋心口发疼。
水位越来越高，林晚秋必须使劲踮着脚才能勉强呼吸。江野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能睡！江野！不能睡！”林晚秋急了，用力晃他。
江野勉强睁开一点眼睛，眼神空洞，焦距涣散。
林晚秋看着他惨白的脸，后背狰狞的伤口和那根可怕的铁钉，巨大的恐惧和心疼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咬咬牙，腾出一只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湿透的旧衬衫下摆，用力一撕！
“哧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雨声和水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她用牙齿帮忙，硬生生撕下长长一条布。然后，她艰难地侧过身，一只手托着江野沉重的身体，一只手摸索着，绕过他的腋下，用那条湿漉漉的布条，在他后背伤口上方，小心翼翼地、一圈圈缠绕，作者“Orbite”推荐阅读《90年代：从地摊妹到特区老板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尽量避开那根铁钉，想把伤口勒紧止血。动作笨拙而吃力。
布条粗糙，勒紧伤口时，江野疼得身体一缩，闷哼出声。
“我妈…”林晚秋一边用力勒紧布条打结，一边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没别的念想…就想…就想住个有阳台的房子…能晒晒太阳…种点花…”她想起青瓦巷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破屋，想起妈咳着血望向窗外灰蒙蒙天空的眼神，“…我答应过她…要让她住上…有阳台的房子…”
江野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他闭着眼，头歪在林晚秋颈窝里，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就在林晚秋以为他又昏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动了动。
一只滚烫的手，带着厚茧和伤疤，摸索着，带着一种无意识的笨拙和炽热，抚上了林晚秋冰凉的脸颊。
林晚秋浑身一僵，动作停住了。
江野的手在她脸上胡乱地蹭了蹭，抹掉一点污水和泪水（也可能是雨水）。他的声音很低，很哑，带着高烧的呓语，却异常清晰地钻进林晚秋的耳朵里：
“…阳台…破阳台…有啥稀罕…”他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地着她的脸颊，像是在确认什么，“…等老子…有钱了…给你买…买十个…天天…晒太阳…”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手无力地滑落，垂进浑浊的水里。整个身体的重量彻底压了下来，头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江野！江野！”林晚秋的心瞬间沉到了冰冷的污水里！她拼命摇晃他，拍打他的脸，“醒醒！别睡！醒醒啊！”
手电筒的光柱在水里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仓库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只有哗哗的雨声和涨水的汩汩声。水位己经漫过林晚秋的嘴巴，她必须拼命仰着头才能呼吸。江野的身体越来越沉，像块石头往下坠。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比仓库的积水更汹涌地淹没了她。她死死抱着江野滚烫的身体，指甲掐进他的胳膊里，声音嘶哑地哭喊：“江野！你醒醒！你链子！你的美元链子！不要了吗？！你不是说…说月底赎回来吗？！醒醒啊——！！！”
就在她喊出“链子”两个字的时候——
仓库门口方向，几道雪亮刺眼的手电光柱猛地穿透雨幕和黑暗，扫了进来！同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蹚水的哗啦声！
“里面有人吗？！”
“救援队！有人吗？！”
光柱在水面上晃动，最后定格在货架顶上两个紧紧依偎、几乎被水淹没的身影上！
“在那里！快！人还活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吼道！
杂乱的脚步声和蹚水声迅速逼近！
林晚秋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但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拍打江野冰冷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一丝希望：
“江野！醒醒！救援队来了！你的链子！链子还要不要了？！”
江野的头无力地歪在她肩膀上，双眼紧闭，脸色在强光照射下白得像纸，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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