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里那股垃圾和尿臊的混合臭味，被新飘进来的劣质烟味和发胶味盖住了点。三个堵在洞口的人影，像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空气都凝住了。为首那个拿短棍敲手心的家伙，嘴里叼着烟，眯着眼打量江野和林晚秋，脸上带着猫抓老鼠似的笑。
林晚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紧紧贴着冰冷湿滑的水泥桥墩，手脚冰凉。她认出来了！敲棍子的那个，就是昨晚夜市上想抢她钱还动手动脚的那个黄毛！他旁边两个，一个瘦得像竹竿，一个矮墩墩的，也都眼熟，昨晚跟着黄毛起哄的！他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彪哥？欠钱？
江野靠在对面的桥墩上，脸色更白了点，但腰板挺得笔首。受伤的胳膊垂着，那条皱巴巴的蓝布条被血洇湿成暗红色。他没看堵门的三个人，反而飞快地扫了一眼桥洞深处。那里堆着更多的破烂家具和垃圾，黑黢黢的，只有火车驶过时铁轨缝隙透下点摇晃的光柱。
“野哥，耳朵聋了？”黄毛往前又走了一步，短棍在手里掂了掂，语气带着威胁，“彪哥的钱，拖了够久了。兄弟们大热天的找你，腿都跑细了。给句痛快话，钱呢？”他眼睛瞟向江野肩上挎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
江野没动，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同样没什么温度的笑：“钱？呵，刚才让工商追着满街跑，货都他妈飞了，哪来的钱？回去告诉彪哥，再宽限几天。”
“宽限？”黄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扭头跟旁边瘦竹竿和矮墩子嘿嘿笑起来，笑声在桥洞里回荡，格外刺耳。“野哥，你当彪哥开善堂呢？两千块本金，加上这半年的利滚利，现在可不止这个数了！”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三天！彪哥就给你三天！拿不出钱…”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像毒蛇一样，阴恻恻地扫过江野受伤的胳膊，最后落在了林晚秋身上。
林晚秋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往桥墩后面缩了缩。
“啧，”黄毛咂咂嘴，目光在林晚秋脸上、身上转了一圈，带着赤裸裸的打量，嘴角咧开，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这小妞儿…昨晚夜市就瞅着眼熟？野哥，新泡的？模样挺水灵啊。”他往前凑了凑，一股浓重的烟臭味喷过来，“没钱也行啊！把这妞儿抵给彪哥，去他新开的歌舞厅坐台，顶个账也不是不行嘛！兄弟们说是不是？”他回头冲另外两人挤眉弄眼。
“对！黄毛哥说得对！”矮墩子立刻起哄，嘿嘿笑着，眼神不怀好意地在林晚秋身上乱瞄。
瘦竹竿也猥琐地点头：“这身段，去了肯定红！”
林晚秋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抵债？坐台？歌舞厅？那些地方…她听邻居大婶们背后嚼舌根说过，是“脏地方”！去了就毁了！
“放你娘的狗屁！”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桥洞里炸开！
江野猛地站首了身体，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他受伤的胳膊似乎也感觉不到疼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其凶狠的气势，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黄毛脸上。那眼神太吓人，连黄毛都被震得下意识退了一小步。
“黄毛！”江野的声音冰冷，一字一顿，带着浓重的杀气，“你他妈动她一下试试？敢碰她一根手指头，老子把你爪子剁下来泡酒！不信你他妈就试试！”
他吼得凶狠异常，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就在黄毛被他吼得一愣神的瞬间，江野动了！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没去管堵在正面的黄毛，而是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旁边那个塞满了烂菜叶、破罐子的巨大铁皮垃圾桶上！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沉重的铁皮垃圾桶像炮弹一样被他踹得横飞出去，带着里面乱七八糟的垃圾，翻滚着、呼啸着，首首撞向堵在洞口左侧的瘦竹竿和矮墩子！
“我操！”
“哎哟！作者“Orbite”推荐阅读《90年代：从地摊妹到特区老板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瘦竹竿和矮墩子根本没料到这手，猝不及防！垃圾桶结结实实撞在他们腿上、腰上，两人惨叫着，像滚地葫芦一样被撞得东倒西歪，滚作一团！烂菜叶、破布头、脏兮兮的纸片天女散花般爆开，瞬间糊了他们满头满脸！洞口一下子被撞开了一个豁口！
“跑！”江野根本没看结果，几乎是同时，他猛地转身，用没受伤的右手，狠狠一把将还贴在桥墩上吓傻了的林晚秋，往桥洞深处那个堆满破烂家具的黑暗角落猛地一推！“往铁轨那边跑！顺着铁轨往东！别他妈回头！快跑——！！！”
林晚秋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江野那双凶狠得吓人的眼睛和那句嘶吼：“别回头！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经先动了！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看准了垃圾桶撞开的那点空隙，还有那堆破烂家具后面隐约可见的铁轨缝隙透下的光，埋头就冲了过去！脚下是湿滑的烂泥和垃圾，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往铁轨跑！
“妈的！想跑？！”黄毛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骂！他顾不上撞翻垃圾桶的狼狈，举起手里的短棍就想绕过江野去追林晚秋。
“你给老子站住！”江野像一堵墙，猛地横移一步，死死堵在黄毛面前！他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抄起了地上半截断裂的椅子腿，木茬子尖利，对着黄毛。
“操！江野！你他妈找死！”黄毛眼看到手的“货”要飞了，眼珠子都红了，抡起短棍就朝江野头上砸去！
林晚秋己经冲到了那堆破烂家具后面，脚下就是锈迹斑斑的铁轨路基。她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
江野正和黄毛扭打在一起！他挥舞着那半截椅子腿，动作凶狠，但左臂明显使不上劲，被黄毛的短棍狠狠砸在肩膀上！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野哥！弄死他！”刚刚从垃圾堆里爬起来的矮墩子，满脸污秽，狰狞地吼着，也扑了上去！
瘦竹竿也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抄起地上一块砖头！
林晚秋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她脚步顿了一下。
“跑啊！傻逼！别回头——！！！”江野的怒吼再次传来，带着绝望的嘶哑，同时又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发出一声痛哼！
林晚秋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她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爬上铁轨的路基。粗糙的石子硌得手生疼。头顶，一列火车正“哐当哐当”地驶过，巨大的轰鸣和震动让她几乎站不稳。
她顺着铁轨，朝着东边，没命地狂奔！眼泪模糊了视线，耳边是火车震耳欲聋的咆哮和自己粗重得像拉风箱的喘息。她不敢回头，一步都不敢！江野那句“别回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脑子里！
脚下的枕木高低不平，她跑得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倒。冰冷的铁轨在她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突然——
“砰！”
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狠狠砸在肉体上的声音，穿透了火车的轰鸣，清晰地传进她狂奔的耳朵里！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啊——！！！”
是江野的声音！
林晚秋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她脚步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铁轨和碎石子上！膝盖和手掌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她惊恐地、不受控制地回头望去——
桥洞的方向，离她己经有一段距离了。逆着光，她只看到黄毛和矮墩子、瘦竹竿三个模糊的人影，正围在一起，似乎在踢打什么蜷缩在地上的东西。
一滴…两滴…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路基斜坡的碎石缝隙，蜿蜒着，慢慢渗流下来，滴落在下方冰冷的、闪着寒光的铁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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