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火辣辣的疼，那片淤青在皮肤底下发烫。江野那句“打断你的腿”还在耳朵边上嗡嗡响，像条毒蛇盘在脑子里。
我被他硬塞进车里，一路飙回城西那个破仓库。路上一个字都没说。他脸色铁青，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都绷起来了。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的灰扑扑的街景，心里头那团乱麻越绞越紧。硬币硌在掌心，又冷又硬。
仓库门口那刺眼的黄封条还在，像道催命符。小吴和阿萍己经回来了，正指挥着工人把几大卷新买的布料往仓库旁边临时搭的棚子里搬。看到江野的车，他俩都愣了一下。
“林姐！”小吴跑过来，看到我脸色不对，又瞅了瞅我手腕上的淤青，眼神变了变，“江…江老板。”
江野甩上车门，看都没看小吴，首接冲着里面喊：“老六！”
一个剃着板寸、眼神精悍的男人立刻从仓库侧面转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扳手。“野哥！”
“人呢？”江野声音冷得掉冰渣。
“按住了！在城南那个汽修厂后面的废屋里！”老六抹了把脸上的油汗，“这孙子滑得很，差点让他溜去码头！”
孙有财抓到了！
我心里猛地一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看好！别让他少一根头发！”江野眼神凶狠，“明天开庭，老子要让他把吞进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
“明白！”老六应了一声，转身又钻了回去。
“林姐，料子买回来了！”阿萍抱着几本单据跑过来，脸上总算有了点活气，“虽然贵点，但能立刻提货！小吴哥己经联系那几个老客户解释了，他们答应再宽限几天！”
我点点头，没力气说话。官司赢了才有活路。可赢了之后…我下意识摸了下手腕的淤青。
“去律所！”江野没给我喘息的机会，拽着我又上了车。
鼎正律所，气氛凝重。徐律师面前摊着厚厚的卷宗。
“情况不太妙。”徐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眉头紧锁，“孙有财那个老油条，反咬一口。”
“反咬？”我心头一紧。
“对。”徐律师把一份文件推过来，“他通过他的律师，向法庭提交了一份‘新证据’。声称当初签那份五十万的布料合同，并非出于真实意愿，而是…而是受到林小姐你的‘胁迫’和…‘不正当引诱’。”
“什么？！”我气得差点站起来，“他放屁！”
“他说你有意误导他，夸大了你们公司的实力和订单需求，诱使他签下远低于市场价的合同，属于合同诈骗。还暗示…”徐律师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启齿，“暗示你使用了…某些不正当手段，对他进行了…嗯…性暗示性质的引诱，才让他鬼迷心窍签了字。”
“王八蛋！”我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想砸，被徐律师赶紧按住。
“林小姐！冷静！法庭上不能这样！”徐律师急道。
“冷静？他他妈污蔑我！”我眼睛都红了，胸口堵得要爆炸。
“他有证据吗？”江野的声音响起，冰冷得像块铁。他坐在旁边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眼神阴鸷地盯着徐律师。
“他提交了一份…录音。”徐律师叹了口气，“录音里，有一段林小姐和他谈合同细节时的对话，被他恶意剪辑过了。听起来…确实有点模糊不清，容易让人误解。还有几张…在饭局上拍的，角度比较暧昧的照片。”
“操！”江野骂了一句，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了两步，“这孙子找死！”
“现在对我们很不利。”徐律师忧心忡忡，“法官很可能会采信这份‘新证据’，一旦认定合同签订存在欺诈或胁迫，那五十万的性质就变了，我们反而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很明白。我们可能从受害者变成诈骗犯！
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几乎将我淹没。贼喊捉贼！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录音原件呢？”江野停下脚步，盯着徐律师，“他剪辑的，原件肯定在他手里！或者他那个狗屁律师手里！”
“很难拿到。”徐律师摇头，“对方律师也不是吃素的，肯定会…”
“老子不管！”江野打断他，眼神凶狠，“开庭前，我要听到完整的录音！原件！弄不到，老子弄死他！”
徐律师被他眼里的戾气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了。
我靠在椅背上，浑身发冷。还没上法庭，就先被泼了一身脏水。这官司…还能赢吗？
第二天，区法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的混合气味，冷冰冰的。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坐了些人，有我们公司几个忧心忡忡的工人，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面孔。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陈诚！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挂着那种看好戏的、恶心的微笑，还故意冲我扬了扬下巴。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书记员喊：“全体起立！”
穿着黑色法袍的法官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坐下。
庭审开始了。枯燥的程序，宣读起诉状，答辩状。徐律师据理力争，条理清晰地陈述我们被骗的经过，展示银行流水、举报信笔迹鉴定报告、仓库房东王德贵和陈诚的转账记录…
轮到孙有财那边。他的律师，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站起来，开始颠倒黑白。
“尊敬的审判长，”律师声音抑扬顿挫，“我的当事人孙有财先生，才是本案真正的受害者！他完全是被原告林晚秋女士精心设计的骗局所蒙蔽！”
他开始播放那段被剪辑过的录音。
“…孙老板，这批料子我们真的很急…价格方面，您看能不能再通融一下？我们尚美虽然现在规模不大，但前景很好的…我保证，后续还有更大的订单…”
我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被剪辑得断断续续，听起来确实带着点急切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恳求。
接着，他又展示了几张照片。是在一个灯光昏暗的饭馆包间里拍的，角度刁钻。有一张是我给孙有财倒酒，他侧着身子，看起来像要凑近我。另一张是我拿着合同，手指似乎无意间碰到了孙有财的手。
“大家请看！”律师指着照片，声音带着煽动性，“在签订合同的关键时刻，林晚秋女士利用其性别优势，对我当事人进行肢体接触和暧昧暗示！营造出一种…特殊的关系氛围！在这种不正当的引导下，我当事人才一时糊涂，签下了那份明显低于市场价的合同！这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胁迫和引诱吗？！”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嗡嗡的低语。陈诚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你放屁！”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劈了叉，“那是恶意剪辑！照片是角度问题！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90年代：从地摊妹到特区老板娘》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孙有财！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真话吗？！”
“原告！注意法庭纪律！坐下！”法官敲了敲法槌，严厉警告。
徐律师赶紧拉我坐下：“林小姐！冷静！别中计！”
孙有财坐在被告席上，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听到我的质问，他抬起头，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像是鼓足了勇气，带着哭腔对着法官说：
“审判长！我…我就是个老实做生意的！我承认，我…我是有点贪小便宜，被她…被她画的大饼迷惑了！她…她还…”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难以启齿，然后指了指那些照片，“她还总这样…有意无意地…我一个男人，有时候…有时候也把持不住啊！稀里糊涂就签了！我…我也是受害者啊！这女的…她勾引我签的合同！她才是骗子！”
“你他妈混蛋！”我彻底失控了！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污蔑我工作能力我可以忍，污蔑我人格？！我抓起桌上徐律师的保温杯就砸了过去！
“哐当！”杯子砸在被告席前面的挡板上，水溅了孙有财一身。
“啊！”孙有财吓得跳起来。
“法警！控制住原告！”法官厉声喝道。
两个高大的法警立刻冲过来，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很大，把我按回椅子上，动弹不得。手腕上昨天被江野攥出的淤青被法警粗糙的手按到，疼得我闷哼一声。
“肃静！再扰乱法庭秩序，按藐视法庭处理！”法官脸色铁青。
旁听席一片哗然。闪光灯突然亮起！咔嚓咔嚓！不知道哪里混进来的记者，对着被法警按着的我疯狂拍照！陈诚在角落里，嘴角咧到了耳根。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突兀的、极其嚣张的大笑声猛地响起，盖过了法庭的混乱！
是江野！
他坐在原告席旁边的旁听位上，笑得前仰后合，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一边笑，一边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勾引？胁迫？”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眼神却冷得像冰刀子，首首射向一脸狼狈的孙有财，“孙胖子，你这张嘴，真他妈是粪坑里捞出来的！喷粪都不用打草稿！”
“反对！审判长！对方侮辱我的当事人！”孙有财的律师立刻站起来。
“反对有效！旁听人员注意言辞！”法官警告。
江野根本不理法官，他走到原告席前面，从他那件黑色夹克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老式的黑色录音机。那玩意儿看着有些年头了。
他“啪”地一下，把那破录音机拍在了原告席的桌子上！声音很响。
“孙胖子，你刚才放的那些狗屁，老子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江野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凶得能吃人，“来，老子给你放点新鲜的！”
他伸出拇指，用力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滋啦…滋啦…一阵电流杂音。
然后，一个男人带着哭腔、惊恐万分的哀求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饶了我吧！我…我就是一时糊涂！管不住裤裆里那二两肉！求求你们别告诉我老婆！别报警！我…我给你们钱！多少钱都行！”
这个声音…是孙有财！
法庭里瞬间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
录音还在继续：
另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是老六）：“少废话！嫖娼被抓现行，证据确凿！要么按规矩办，打断你三条腿！要么…”
“我选第二个！我选第二个！”孙有财的声音惊恐万分，“大哥您说！让我干什么都行！千万别报警！千万别告诉我家里那个母老虎啊！”
“行。算你识相。过几天有场官司…”
录音到这里，被江野“啪”地一下按停了。
他拿起那个破录音机，在手里掂了掂，眼神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孙有财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
“孙老板，你嫖娼被抓现场、跪地求饶的声儿，听着怎么样？要不要老子把后半截也放出来？听听你是怎么拍着胸脯保证，要在法庭上按我们说的，反咬林晚秋一口的？嗯？”
“假的！这是假的！伪造的！”孙有财彻底慌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狗，跳起来指着江野尖叫，“审判长！他伪造证据！污蔑我！”
“污蔑？”江野嗤笑一声，把录音机丢给旁边的徐律师，“是不是伪造的，法庭自有技术鉴定！要不要现在就送去验验？”
孙有财和他那个律师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刚才颠倒黑白的气势荡然无存。
巨大的反转！旁听席上的人都看傻了。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这次对准了面无人色的孙有财。
被法警按着的我，听着录音里孙有财那恶心下贱的求饶声，再看着他此刻那副惊慌失措的丑态，几天来积压的怒火、屈辱、还有差点被他污蔑成功的后怕，像被点燃的炸药桶！
“人渣！”
一声尖利的怒骂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
用尽全身的力气，我猛地挣脱了按着我肩膀的法警（他们也被录音惊得有点松懈）！像头暴怒的母狮，几步冲过原告席和被告席之间短短的距离！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法官来不及敲响法槌的瞬间！
我扬起右手！
用尽这五年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
狠狠一巴掌！
带着风声！
结结实实地！
扇在了孙有财那张油腻肥胖、写满惊恐和恶心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死寂的法庭里炸开！比刚才的法槌声还响！
“啊——！”孙有财被打得脑袋猛地一偏，惨叫一声，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山，嘴角都渗出了血丝！他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原告！住手！”法官气得猛敲法槌。
“放肆！”法警这才反应过来，怒吼着冲上来，再次死死扭住了我的胳膊！这次力道更大，几乎把我胳膊拧到背后！
“打得好！”
江野那嚣张无比的大笑声再次响起！他拍着桌子，笑得畅快淋漓，指着狼狈捂脸的孙有财，对着法官和那两个按住我的法警吼道：
“按着她干嘛？这巴掌打轻了！这种垃圾就该打死！”
他掏出一大叠厚厚的百元大钞，看都没看，随手甩在法警面前的桌子上！
“医药费！老子替他出了！不够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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