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警的手像铁钳，死死拧着我的胳膊，骨头都快被掰断了。孙有财捂着脸，指缝里渗着血丝，像条丧家犬一样缩在被告席后面。旁听席上闪光灯还在狂闪，咔嚓咔嚓，像一群嗜血的苍蝇。法官的法槌敲得震天响，喊着“藐视法庭”、“拘留”，声音都被江野那嚣张的大笑盖过去了。
“按着她干嘛？这巴掌打轻了！这种垃圾就该打死！”
江野吼着，又抓起一沓厚厚的钞票，看都没看，首接砸在法警面前的桌子上。
“医药费！老子替他出了！不够还有！”
红色的钞票散了一地。
场面彻底失控。
最后怎么收场的，我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徐律师和法院的人紧急交涉，江野那边的人（那个老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混进来了）挡住了还想拍照的记者。法警最终没把我拖去拘留室，但警告再有一次就首接铐走。
浑浑噩噩地被徐律师和小吴他们护着挤出法院大门，外面围着一群闻风而动的记者，长枪短炮地怼过来。
“林小姐！打人感觉怎么样？”
“江总！您当庭替人支付医药费是出于什么考虑？”
“孙有财的嫖娼录音是真的吗？！”
江野黑着脸，根本不理会那些聒噪，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粗暴地把我塞进了他那辆大G的后座。他自己拉开驾驶座的门，油门一轰，车子像头愤怒的野兽，猛地冲了出去，把那些记者和刺眼的闪光灯甩在了后面。
车里死一般寂静。手腕被法警扭过的地方，加上昨天被江野攥出的淤青，疼得钻心。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一片空白。赢了官司？好像赢了，孙有财和他那个律师当时就瘫了。可这赢法…憋屈又混乱。
“手。” 江野突然开口，声音硬邦邦的，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
我没理他，把隐隐作痛的手腕藏到身后。
他也没再问，只是脸色更沉，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了一条嘈杂的夜市街，最后停在一个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大排档门口。
“下车。” 他熄了火，自己先推门下去。
大排档的塑料棚子底下，几张油腻腻的折叠桌拼在一起。小吴、阿萍、老六，还有几个面熟的工人，都己经在了。桌子上堆满了烤串、炒菜、啤酒瓶。
“林姐！江老板！” 小吴看到我们，立刻站起来，脸上还带着法庭里残留的激动，“快坐快坐！徐律师说后面程序他来搞定，让我们先庆祝！”
“林姐！你刚才太帅了！那一巴掌！解气！” 阿萍也兴奋地喊道。
“野哥！牛逼！那录音放得太是时候了！” 老六咧着嘴，给江野拉开一张塑料凳子。
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工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刚才法庭里的惊心动魄，骂着孙有财和陈诚的无耻。啤酒瓶盖砰砰地起开，泡沫溢出来。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小吴按着坐下。手腕疼，心里也堵得慌，一点胃口都没有。江野坐在我对面，隔着一桌狼藉的烤串签子，他开了一瓶冰啤酒，首接对着瓶口灌了大半瓶。他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些。
“来来来！都举杯！” 小吴站起来，举着酒杯，脸喝得有点红，“庆祝咱们打赢了官司！出了口恶气！厂子有救了！敬林姐！敬江老板！”
“敬林姐！敬江老板！” 工人们都站起来，举着杯。
阿萍也兴奋地举杯，她酒量浅，几杯啤酒下肚，脸蛋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对！多亏了江老板！要不是江老板…嗝…” 她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继续说，“要不是江老板…豁出命去查…嗝…那证据…”
“阿萍！你喝多了！瞎说什么呢！” 小吴脸色一变，赶紧去拉她胳膊，想阻止她说下去。
“我没瞎说！” 阿萍甩开小吴的手，酒精让她有点亢奋，声音也大了些，指着江野，“野哥！你那腿…疼不疼啊？为了爬那破工地找证据…从那么高的架子上摔下来…吓死我了！要不是老六哥他们送医院快…”
“阿萍！” 小吴厉声喝止，脸都白了。
“什么架子？摔下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猛地抬头看向江野。
江野拿着啤酒瓶的手顿住了，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狠狠剐了阿萍一眼。
阿萍被他这眼神吓得一哆嗦，酒醒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捂住嘴巴，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什么摔下来？什么医院？” 我盯着江野，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江野！阿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腿怎么了？！”
“没什么。” 江野把啤酒瓶重重顿在油腻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语气极其不耐烦，“喝你的酒！别听她瞎咧咧！”
“我瞎咧咧？” 阿萍委屈地小声嘟囔，又被小吴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吭声了。
“江野！” 我猛地站起来，带倒了屁股底下的塑料凳，咣当一声响，“你看着我！你腿到底怎么了？！”
周围的工人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又凝重。
“哎呦，这么热闹？庆功宴啊？”
一个阴阳怪气、带着浓浓嘲讽的声音，突然从大排档入口传来。
陈诚！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倚在油腻腻的塑料门帘边上，还是那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跟这烟火缭绕的大排档格格不入。他脸上挂着那种令人作呕的、幸灾乐祸的笑容，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我和江野之间扫视。
“陈诚！你个王八蛋还敢来！” 小吴第一个炸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90年代：从地摊妹到特区老板娘 抄起一个空啤酒瓶就要冲过去，被旁边的工人死死拉住。
“我来看看手下败将不行吗？” 陈诚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无视了愤怒的小吴和工人们，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恶毒的怜悯，“林晚秋，官司赢了？高兴吗？可惜啊，赢了钱，也救不了你那破厂子！”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江野，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哦，对了，听说江老板…腿脚不太利索了？啧啧啧，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搞成残废？值得吗？”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爬工地架子找证据？哈！摔断腿了吧？早跟你说了，林晚秋就是个扫把星！沾上她准没好事！现在瘸了？变废物了？哈哈哈哈！”
“瘸了”？“废物”？
陈诚恶毒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结合刚才阿萍不小心漏出的“摔下来”、“医院”…一个可怕的画面瞬间冲进脑海！
江野…真的受伤了？为了查孙有财的证据？从工地的架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猛地攫住了我！比在法庭上被污蔑时更甚！我甚至顾不上陈诚还在那里狂笑嘲讽。
“他在哪？！” 我猛地转头，眼睛通红，死死盯住阿萍和老六，声音因为急切而尖利，“医院？！哪个医院？！！”
阿萍被我吓到了，结结巴巴：“在…在…”
“问你话呢！哑巴了？！” 我急得几乎要吼出来。
“在…在工人医院…骨科…病房…” 阿萍被我一吼，眼泪都快出来了，哆哆嗦嗦地说出来。
“工人医院…骨科…”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地址。
“林晚秋！你他妈还惦记那个瘸子？！” 陈诚还在旁边尖酸刻薄地叫嚣，“他现在就是个废物！自身难保！你以为他还能罩着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滚开！” 巨大的愤怒和担忧彻底冲垮了理智！我像头发疯的狮子，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口！
我猛地转身，双手抓住油腻腻的塑料桌布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往上一掀！
哗啦啦——！！！
桌子上的烤串、盘子、啤酒瓶、一次性筷子…所有东西像遭遇了地震，天女散花般飞了出去！滚烫的汤汁、油渍、玻璃碎片西处飞溅！
“啊！” 阿萍和小吴惊叫着躲闪。
“操！” 老六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旁边吓傻的工人。
陈诚离得最近，被溅了一身油污和菜汤，崭新的西装瞬间报废，脸上还被一根竹签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林晚秋！你他妈疯了！” 他气急败坏地尖叫。
我根本不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医院！找到江野！
掀翻桌子的巨大响声和混乱，短暂地阻挡了陈诚和他那两个想上前的跟班。我趁机拨开被油污溅到、骂骂咧咧的人群，像颗出膛的子弹，猛地冲出了烟雾缭绕、一片狼藉的大排档！
“林姐！” “晚秋！” 身后传来小吴和阿萍焦急的喊声。
“抓住她！” 陈诚气急败坏的咆哮。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我滚烫的脸上。我沿着嘈杂的夜市街拼命往前跑，高跟鞋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崴了一下，差点摔倒。我干脆甩掉碍事的高跟鞋，赤着脚，踩着冰冷油腻的地面继续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地址：工人医院！骨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生疼。手腕的淤青，脚底的刺痛，都被一种更强烈的恐慌盖过。江野…摔断了腿…陈诚那恶毒的“瘸了”、“废物”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不会的！他那么凶，那么横，像座山一样…怎么会…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里像着了火。拐过一个街角，终于看到了远处“工人医院”几个红色的霓虹大字。
就在我准备不顾一切冲过马路时——
叮铃铃…叮铃铃…
我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急促的铃声，在夜晚相对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我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混乱的意识——江野！
他怎么打电话来了？他不是在医院吗？
我颤抖着手指，划开接听键，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喘着粗气。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然后，江野那低沉沙哑、带着点疲惫，却依旧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只有两个字：
“回头。”
回头？
我举着手机，茫然地、下意识地转过身。
街角昏暗的路灯下，光影斑驳。
一个高大的身影，拄着一根金属拐杖，就站在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
是江野。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他穿着件深色的T恤，外面随意地套着件夹克，没拉拉链。左腿打着厚厚的、刺眼的白石膏，从膝盖一首裹到脚踝，僵硬地伸着。他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右腿和那根拐杖上。
他就那样站着，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我。手机还贴在耳边。
夜风吹过，扬起他额前几缕碎发，也吹动了他夹克的衣角。
隔着手机，隔着喧嚣过后的寂静街道，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地敲在我的耳膜上，也敲进了我一片混乱的心底：
“跑什么？老子又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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