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像是要把整个城市冲刷进下水道里。警戒线内外，俨然两个世界。线外，是湿冷、喧嚣却依旧沉睡的城市；线内，是被勘查灯照得惨白、弥漫着死亡和雨水腥气的罪恶舞台。
秦峰的脸色比天色还阴沉，他扫视着混乱的现场，最终目光落在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苏研己经戴上了手套和鞋套，但没有穿警方标准的雨衣。她那件深色冲锋衣的肩头己经洇湿成了更深的颜色，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她却浑然不觉。她没有急于靠近核心现场，而是像一头谨慎的猎犬，以尸体发现点为中心，开始进行缓慢的、半径逐渐扩大的圆周巡视。
她的视线如同高精度扫描仪，掠过每一寸被雨水蹂躏过的泥地，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角落。偶尔，她会停下，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拨开一团被雨水打烂的落叶，或是凝视着某处被车轮或脚印扰乱后又迅速被雨水淹没的模糊痕迹。
一个年轻的现场取证人员正忙着给尸体周围拍照，闪光灯在雨幕中一次次爆开，短暂地定格下那令人心悸的画面。他看到苏研的行为，忍不住对旁边的同事小声嘀咕：“那位就是新来的侧写师？看着真年轻……她在那儿转悠啥呢？关键证据不都在尸体旁边吗？再转悠，啥痕迹都快让雨冲没了。”
同事耸耸肩，表示不解。
苏研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些议论。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个由雨水、泥土和暴力构成的混乱文本里，试图从中解读出那个隐藏作者留下的签名。
突然，她在距离尸体约五米远的一个下水道格栅边停住了。她几乎是趴了下去，脸几乎要贴到那冰冷湿滑的铁栅上，仔细审视着格栅边缘与路面接缝处的一小片泥泞。
“这里。”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秦峰立刻大步走过去，几个取证人员也好奇地围拢过来。
苏研用手指极其轻巧地拨开那片泥泞，露出了下面被格栅边缘挡住、因而未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一个模糊印记。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脚印，更像是一个鞋尖部分的前端，带着某种特殊的、波浪形的防滑纹路。
“运气不错，”一个取证人员说道，“这点痕迹，再过十分钟肯定没了。”
“不是运气。”苏研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泥水，语气平静，“凶手离开时很从容，但他忽略了这个下水道格栅。他站在这里观望过，或者……呕吐过。”
“呕吐？”秦峰皱眉。
“过度兴奋或紧张后的生理反应，并不罕见，尤其是‘新手’。”苏研解释，“但这个鞋印的纹路很特殊，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民用或运动鞋款。更接近某种特定工种的劳保鞋，或者……医用防护鞋的鞋底。”
她的话让周围几人面面相觑。仅凭一个模糊的鞋尖印记，就能推断出这么多？
“小刘，”秦峰立刻下令，“重点取证这个痕迹，做立体建模。立刻排查本市销售类似鞋底劳保鞋和医用鞋的厂家和经销商。”
“是！”
苏研己经转身，目光重新投向那具苍白扭曲的尸体。她终于走向中心现场，法医老王正忙得满头大汗——虽然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雨水。
“苏老师，”老王看到她，打了个招呼，语气沉重，“初步看，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0点到凌晨1点之间。致命伤很可能就是胸腹部的开放性创伤，导致大出血和……器官缺失。尸体被发现前应该被雨水冲刷了不短时间，很多表面证据都遭破坏了。”
苏研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可怕的伤口上，反而细致地扫过尸体的手指、手臂、膝盖、脚踝等部位。
“死者生前没有进行激烈挣扎搏斗的迹象，”她观察着，“指甲完好，没有皮屑或衣物纤维残留。手臂和膝盖也没有明显的抵抗伤或约束伤。”
“对，”老王表示同意，“要么是被瞬间制服，要么是……熟人作案，或者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被袭击。”
“也可能是她心甘情愿。”苏研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罪影寻踪：苏砚的荆棘王冠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心甘情愿地被开膛破肚？
“看她的表情，”苏研的目光最终落回死者的脸庞，那张凝固着诡异平静甚至一丝弧度的脸，“没有恐惧，没有痛苦。这不符合极端暴力侵害下的正常反应。凶手可能使用了药物，或者……在心理上完全控制了她。”
她微微俯身，更近地观察着死者的眼睛和口鼻。
“瞳孔扩散情况符合死亡时间。口鼻周围……没有明显的捂压痕迹。”她顿了顿，眼神微微一凝，“等等……右脸颊靠近耳根的地方，那是什么？”
老王赶紧用镊子轻轻拨开死者被雨水黏在脸上的湿发。只见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圆点，像是一个被什么细针轻轻刺破留下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老王凑近看了看，“新鲜的针刺痕迹？注射？”
“不是常见的静脉注射位置。”苏研眉头紧锁，“更像是……皮下注射。采集这周围的皮肤组织和血液样本，重点化验。凶手可能给她注射了某种东西，导致她无法反抗或者……影响了她的神志。”
就在这时，技术队的负责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浑身透着一股技术宅严谨气息的年轻人陈诚，抱着笔记本电脑小跑过来，差点在湿滑的地上摔一跤，显得有些狼狈。
“秦队，苏老师，”他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初步的现场周边监控筛查有发现！凌晨一点左右，一辆没有挂牌照的旧款银色面包车曾在滨河路这个路段异常缓慢地行驶徘徊，时间窗口吻合！不过雨太大，看不清司机和车内情况。”
“银色无牌面包车……”秦峰重复着，这算是一个重大线索，“立刻追踪这辆车的可能行驶路线！”
“己经在做了！”陈诚用力点头，眼镜片上都是雨滴。
苏研却似乎对这个重大发现反应平淡。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那片之前发现的心形糖纸上。取证人员己经将它小心地放入证物袋。
她拿起证物袋，对着勘查灯仔细观察。糖纸很普通，随处可见。但吸引她的是糖纸折叠的方式和它出现的位置。
“糖纸被折叠得很整齐，边缘压得死死的，像是刻意为之。”她喃喃自语，“它被压在尸体下面，而不是随手丢弃在旁边。这意味着，它很可能是在放置尸体时，被凶手有意放在那里的。”
“一个……标记？”秦峰猜测，“或者凶手的恶趣味？”
“或许。”苏研的目光透过证物袋，仿佛要看穿这廉价糖纸背后的含义，“心形……表达爱？扭曲的爱？或者只是单纯的嘲讽？”
她将证物袋递给陈诚：“陈老师，这个，以及刚才发现的可能针刺点周围的采样，回去后优先处理。糖纸上或许有唾液残留或其他微量痕迹，虽然希望渺茫。”
“明白！”陈诚郑重地接过，像是接过什么圣物。
现场勘查暂时告一段落，尸体被小心翼翼地装入尸袋，准备运回法医中心进行详细解剖。雨依旧下着，试图掩盖一切，但罪恶的气息却愈发浓重。
苏研站在河边，望着漆黑翻滚的河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她之前的侧写得到了部分验证，但凶手展现出的矛盾性——粗暴与精准、仪式感与实用性、可能的紧张呕吐与极度的心理控制——让她感觉像是在面对一团模糊扭曲的迷雾。
那个特殊的鞋印，那个诡异的针刺点，那片格格不入的糖纸……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正在指挥收尾工作的秦峰。
“秦队，”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通知打捞队，沿着这段河岸下游五百米范围内进行水下搜寻。”
“水下？”秦峰一愣，“找什么？凶器？丢失的内脏？”
“也许都有。”苏研的目光重新投向黑暗的河面，眼神锐利，“但更重要的是，找找有没有……同样的心形糖纸。”
“为什么？”秦峰和旁边的陈诚都愣住了。
“如果这是他的签名，”苏研缓缓道，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他或许，不止留下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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