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的灯光总是格外惨白，能把人照得无所遁形，连毛孔里的焦虑都一清二楚。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压力混合物。
张猛，林晖的表哥，就坐在这种灯光下。他穿着件沾着油污的T恤，身材粗壮，脖子上挂着条褪色的金链子，一脸横肉里写满了不耐烦和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手指关节粗大，下意识地互相搓动着。
“警官，我都说了八百遍了！”他没好气地嚷嚷，“我那破车趴窝好几天了！修理厂老王头能作证！我弟失踪关我屁事？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秦峰坐在主审位，面色沉静，不怒自威，强大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他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用目光沉沉地压着张猛。
苏研坐在副审位，看起来平静得多。她面前摊开一个笔记本，但没写几个字，只是偶尔抬眼，目光如同精密仪器般扫描着张猛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她不像审讯者，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张猛，”秦峰开口，声音低沉有力，“案发当晚，晚上10点到凌晨1点，你在哪里？”
“在家睡觉啊！我老婆能证明！”
“你表弟林晖，最后联系你是什么时候？”秦峰继续问。
“就……就前天吧？问我借车来着！我说车坏了，开不了！他就挂了！”张猛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为什么借车？”苏研突然轻声问，问题跳出了时间线。
张猛一愣，似乎没料到这个一首沉默的女警察会突然发问，语气还这么平淡。“我哪知道？他那个人神经兮兮的，谁知道他要车干嘛？说不定又想运他那些破骨头烂标本！”
“他经常向你借车？”苏研追问，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也……也不是经常。偶尔吧。”张猛有点磕巴。
“每次借车，都做什么用？”
“我特么怎么知道？我又没跟着他！反正用完车里都一股怪味，害我得好好洗洗！”张猛显得更加烦躁。
苏研注意到，当提到“怪味”和“洗车”时，张猛搓手的频率加快了，并且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案发当晚，你的车虽然在修理厂，”苏研话锋一转，依旧平稳，“但有没有可能，钥匙被人拿走了？比如，林晖之前借车时偷偷配了一把？”
“不可能！”张猛几乎是脱口而出，反应有点过激，“钥匙我一首随身带着！那破车再破也是我吃饭的家伙！”
“是吗？”苏研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锁住他，“可是，我们在你那辆‘一首停在修理厂’的车里，发现了一点很有趣的东西。”
她顿了顿，观察着张猛瞬间绷紧的脖颈肌肉和微微放大的瞳孔。
“我们在驾驶座下一个非常隐蔽的缝隙里，”苏研语速放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找到了一小片……被碾碎的、心形的银色糖纸。”
嗡！
张猛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冷汗瞬间就从额角渗了出来。他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惧。
“不……不可能！我洗过车！里里外外都洗过了！怎么可能还有？！”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尖利。
审讯室里瞬间安静。
秦峰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苏研则缓缓靠回椅背，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张猛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在椅子上，脸色死灰。
“我……我……”他语无伦次。
“你洗车，”苏研替他说了下去，声音冷了几分，“是因为林晖确实在那晚之后，把车还给了你，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罪影寻踪：苏砚的荆棘王冠 并且车里留下了某些让你不得不彻底清洗的痕迹，对吗？而不是因为什么平时的‘怪味’。”
“他给你了什么好处？钱？还是你也有把柄在他手里？”秦峰趁势施压，声音如同重锤。
张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双手捂着脸，带着哭腔：“我……我说……是我鬼迷心窍……他说就借一晚，给我五千块钱……我……我不知道他要去干那种事啊！我真的不知道！”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林晖在案发前一天晚上找到他，以五千块钱的价格借走了那辆其实己经修好但还没取回来的银色面包车（他对修理厂说了谎），第二天凌晨才还回来。还车时，车里确实有股“怪味”，还有点像是泥土的痕迹，并且林晖显得异常兴奋和紧张。张猛害怕惹事，拿了钱，赶紧把车里里外外彻底清洗了一遍，以为能瞒天过海。
“他……他还车的时候，还笑着给了我一颗糖……就是那种银纸包的心形巧克力……我当时觉得他神经病，没吃，扔了……”张猛颤抖着补充道。
线索似乎再次闭合了！林晖借车、作案、还车、清洗、甚至留下了糖纸签名！
“林晖现在人在哪里？”秦峰厉声问。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他还车拿了钱就走了！再没联系过！”张猛哭丧着脸。
审讯似乎得到了重大突破。张猛因涉嫌包庇和提供作案工具被拘留。
然而，走出审讯室，苏研的眉头却依然微微蹙着。
“怎么了？”秦峰注意到她的异常，“他的口供和物证能对应上。林晖的嫌疑基本坐实了。”
“嗯。”苏研应了一声，却反问道，“秦队，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顺利？”
“张猛崩溃得太快了。而且，他交代的‘林晖还车时异常兴奋和紧张’……”苏研沉吟道，“这符合我们对凶手的部分侧写。但是，一个能策划并执行如此复杂、带有强烈仪式感犯罪的人，会在作案后如此轻易地将‘证据’（车和可能存在的痕迹）还给一个并不算靠谱的表哥，还留下‘糖纸’这种明显的指向性线索？甚至……主动提起‘糖’？”
秦峰脚步一顿。
苏研继续分析：“这更像是……故意让张猛记住‘糖’这个细节，故意留下糖纸，故意让我们顺着这条线找到林晖。如果林晖是真凶，他这是在玩火，极其冒险。如果林晖不是……”
她没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陈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古怪：“秦队，苏老师！技术队有新发现！对张猛那辆面包车进行深度痕迹检测和微量物证分析，有了结果！”
“说！”
“车里确实被清洗得非常彻底。但是，在油门踏板和刹车踏板的缝隙深处，我们提取到了几枚非常清晰的脚印尘埃模型！”陈诚语气带着兴奋，“经过比对，其大小、花纹磨损特征，与案发现场下水道格栅旁提取到的那个模糊鞋印……完全吻合！”
这几乎是铁证！证明穿那双特殊鞋子的人，开过这辆车！
“但是，”陈诚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迟疑，“怪就怪在这里……我们对鞋印进行立体扫描和压力分析建模后发现……根据步态和承重习惯推断，穿这双鞋的人，其体重和肌肉发力方式，与林晖的体格体征……存在明显差异！”
“林晖体型偏瘦弱，而穿这双鞋开车的人，根据模型推算，体重至少比他重十到十五公斤，而且小腿肌肉群更发达！”
苏研和秦峰同时愣住。
车是林晖借的，糖纸是林晖的风格，但真正开这辆车、穿着那双特殊鞋子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人……却可能不是林晖？
那双鞋……难道林晖借车的同时，还把鞋子借给了别人？
或者……
苏研的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个念头。
那个隐藏在迷雾中的，“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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