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河
姑姑骂我扫把星时，七岁的妹妹突然冲出门去。 我追到河边，只看到她漂在漩涡中心的红裙子。 「姐姐，其实那天是我想偷钱嫁祸给你...」 水下有东西把我往深处拖，妹妹却笑着松开我的手。 「但现在我要告诉你第二个秘密——」 「推你下水的人，根本不是失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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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的骂声尖利得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钉进我骨头缝里。
“扫把星！克死爹妈不够，现在还要来克我们家！那两百块钱不是你拿的还能有谁？这屋里除了你还有谁的手这么不干净！”
她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对面的妹妹小雅身上。小雅穿着那身新买的红裙子，像一团怯生生的火苗，低着头，手指绞着裙边，微微发抖。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沙子。那钱不是我拿的。但我能说什么？在这个家，我的呼吸都是错的。所有辩白只会换来更恶毒的咒骂和继父冰冷的眼刀。
客厅的旧吊扇在头顶吱呀呀地转，搅不动沉闷燥热的空气，只把姑姑尖刻的声音搅得更加碎烂刺耳。
小雅忽然抬了下头，目光飞快地掠过我，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去。那眼神里有点什么东西，太快了，我没抓住。只看到她脸色苍白得吓人。
“不是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还嘴硬！”姑姑猛地扬起手。
就在那一刻，那团红色的火苗猝然动了。小雅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猛地推了一把，转身撞开虚掩的房门，赤着脚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小雅！”姑姑的尖叫卡在半空。
我一愣，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地追了出去。门外，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泥土地被晒得发烫，隔着鞋底都觉出灼人。那点红色在土墙尽头一闪，朝着村后河的方向狂奔。
心脏猛地一沉，砸得胸腔生疼。
“小雅！回来！小雅！”
我拼命喊着，脚下一步不敢停。风声呼呼灌进耳朵，盖过一切。她跑得太快了，那条红裙子像一道血痕，在灼热的空气里燃烧、跳跃，离河岸越来越近。
我眼睁睁看着那点红跃过岸边的杂草丛，消失在堤坝后面。
等我喘着粗气，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撕扯着冲到岸边，浑浊的河水打着旋儿，平静得可怕。水面空荡荡，只有阳光在水波上碎裂成无数刺眼的金鳞。
没有扑通声，没有挣扎的水花，什么都没有。就好像那条河刚刚无声地吞噬了一团火。
几秒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在河心那个最深最急的墨绿色漩涡中心，一团红色猛地涌了上来——是她的裙子。像一朵诡异又绚烂的花，骤然绽放在湍急的水流中，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浮沉不定。
“小雅！！”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我，几乎捏碎我的心脏。我踢掉鞋子，手机甩在岸边的泥地里，纵身跳了下去。
河水比想象中更冷，激得我浑身一哆嗦。水流的力量也远超预估，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缠绕着、撕扯着，拼命把我拽离漩涡中心。我拼命划水，朝着那团载沉载浮的红色靠近。
水声、心跳声、粗重的喘息声混成一团。近了，更近了。我己经能看清裙子上细碎的白色花纹。
就在我的指尖几乎要触到那湿淋淋的布料时，漩涡的力量陡然增强。一股可怕的、完全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攫住我的脚踝，狠命地将我往河底深处拖去！
我猝不及防，呛进一大口腥浊的河水，挣扎瞬间变得徒劳。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被那股蛮横的暗流裹挟着下沉，光线在头顶迅速远离、模糊。
绝望的黑暗攫紧了我。
突然，一只冰凉的小手胡乱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触感细弱，却用尽了力气。
是妹妹！
我反手死死攥住她细瘦的胳膊，像抓住这浑浊人间唯一的浮木。借着浮力，我俩猛地向上冒了一下，她的头露出水面，湿透的黑发贴在惨白的小脸上，眼睛紧闭着。
“小雅！抱紧我！”我嘶哑地喊，试图对抗脚下那可怕的拖拽力。
她咳嗽着，吐出几口水，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水珠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滚落，像眼泪。她看向我，眼神里有种极其古怪的清醒，一种濒死的平静，与这灭顶的灾难格格不入。
水流轰鸣，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尖细地穿透水声，首接钻入我的耳膜。
“姐姐…”
她又咳嗽起来，手却更紧地抓住我，指甲几乎抠进我的肉里。
“其实那天…是我想偷钱…嫁祸给你…”
我猛地一震，冰冷的河水似乎瞬间灌满了我的胸腔，冻结了所有的思维和血液。什…么？
脚下的拖拽力再次增强，像有水鬼在下面发脾气，猛地将我们往下又拉了一截。水没过头顶，窒息感扑面而来。我拼命蹬水，徒劳地试图稳住。
重新冒出头时，我死死盯着她，试图从那张湿淋淋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
她却忽然笑了。一个很轻、很古怪的笑，嘴角弯起一点点弧度，混合着河水，像哭又像笑。那笑容里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脱和恶意。
“但现在…”她喘着气，声音带着那种诡异的笑腔，断断续续，“我要告诉你…第二个秘密——”
她停顿了一下，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仿佛要看清我脸上每一丝惊骇的纹路。
然后，她抓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坚定地、缓慢地——松开了。
我惊恐地试图抓牢她，可她的手指像滑腻的鱼，冰冷又决绝地从我掌心抽离。
“推你下水的人…”
她最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被水流声几乎淹没，却又清晰地、恶毒地钉进我的脑海。
“根本不是失足。”
说完，她脸上那点古怪的笑意骤然放大，变成一个大大的、几乎咧到耳根的笑容。与此同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是抓住我，而是猛地在我胸口一推！
这一推力道不大，却彻底断绝了我所有救她的可能，也打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连接。
她笑着，像一片红色的落叶，迅速被那股强大的漩涡吸力吞没，眨眼间消失在墨绿色的深渊里。
我的手还徒劳地伸向那片空空荡荡的河水。
脚下，那致命的拖拽力卷土重来，变本加厉。我被猛地拉入水下，黑暗和冰冷瞬间包裹上来。
小雅消失了。
河面上，只剩那圈漩涡还在不知疲倦地、贪婪地转动着。
咕噜噜的水泡冒上来，又破裂开。
像一声来不及出口的呐喊，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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