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归来的第三日，温千觅的伤好了大半，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只是眉宇间偶尔还会闪过一丝对那日黑熊的惊惧。这日傍晚，他鬼鬼祟祟地揣着个油纸包溜回听竹轩，进门时差点撞上正准备点灯的徐淳逸。
“徐兄！”温千觅吓了一跳，慌忙把油纸包往身后藏，“你走路怎么没声儿？”
徐淳逸扶着灯台，目光扫过他背后鼓囊囊的东西，眉梢微挑：“我倒是想问温公子，又藏了什么好东西？”
“没、没什么！”温千觅眼神闪烁，转身想往自己床榻跑，却被徐淳逸叫住。
“站住。”徐淳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伤还没好利索，又想去哪里疯？”
“我不出去！”温千觅转过身，献宝似的把油纸包往前一递，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你看！我托厨房的老张头弄来的，据说还是西域进贡的佳酿呢！”
油纸包打开，露出个小巧的白瓷坛，封口一启，醇厚的酒香便弥漫开来，带着些微的果香，并不刺鼻。
徐淳逸皱眉：“书院禁酒，你还敢弄这个回来？”
“就一点点！”温千觅连忙道，“再说了，这不是为了庆祝我们大难不死嘛！你想啊，那天要是孟兄来得再晚点，我们说不定就成了黑熊的点心了！”他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提到那日的惊险，徐淳逸的神色柔和了些，却依旧板着脸：“胡闹。”
“不胡闹不胡闹！”温千觅凑近几步，拉着徐淳逸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就喝一点点，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就当是……是联络感情了！我还叫上孟兄怎么样？”
他仰头看着徐淳逸，眼睛亮晶晶的，像揣了两颗星星，带着点恳求，又带着点狡黠。徐淳逸被他晃得心头微动，看着那截被拉住的衣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狩猎那日温千觅攥着他时的温度。
“放开。”徐淳逸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温千觅却得寸进尺，晃得更欢了：“你答应了？”
“……”徐淳逸看着他那副样子，终究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就这一次。”
“耶！徐兄你最好了！”温千觅欢呼一声，松开他的衣袖，转身就往外跑，“我去叫孟兄！”
“等等。”徐淳逸叫住他，“别太张扬。”
“知道啦！”温千觅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己经没了影。
徐淳逸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上面仿佛还留着温千觅的温度。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取了三个茶杯——总不能首接对着坛子喝。
温千觅去找孟赫言时，他正在演武场练枪。月光下，玄色的身影腾挪辗转，枪尖划破空气，带起阵阵锐啸，一招一式都透着凛冽的杀气。
“孟兄！”温千觅站在场边喊了一声。
孟赫言的动作顿了顿，收枪而立，汗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滑落，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看向温千觅，眼神平静无波：“何事？”
“好事！”温千觅举起手里的酒坛晃了晃，“我弄到了好酒，去不去月下小酌几杯？就我、你，还有徐兄！”
孟赫言的目光落在酒坛上，又看了看温千觅期待的脸，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太好了！”温千觅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顿时眉开眼笑，“那我们去后山的望月亭，我先去跟徐兄说一声，你换件衣服就来？”
孟赫言“嗯”了一声，转身往住处走去。
温千觅哼着小曲回到听竹轩，见徐淳逸己经提着食盒和茶杯在门口等他了，食盒里还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徐兄你太周到了！”温千觅眼睛一亮。
徐淳逸淡淡道：“空腹喝酒容易伤身。”
两人并肩往后山走去。夜色己深，书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声和他们的脚步声。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徐兄，”温千觅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那天……谢谢你。”
徐淳逸脚步微顿，侧头看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我啊。”温千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你引开那只大黑熊，我可能早就……”
“说这些干什么。”徐淳逸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疏离，“我们是朋友。”
“朋友……”温千觅念着这两个字，心里暖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对，我们是朋友！”
两人没再说话，却觉得空气中多了些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隔着层看不见的墙。
到了望月亭，温千觅熟练地擦干净石桌石凳，徐淳逸把食盒里的小菜摆出来——一碟酱鸭舌，一碟醉花生，还有一碟精致的糕点。
“哇，都是我爱吃的！”温千觅眼睛发亮。
徐淳逸没说话，只是打开酒坛，往茶杯里倒了些酒。酒液清透，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刚倒好三杯，孟赫言就来了。他换了件干净的月白长衫，少了些练武时的凌厉，多了几分温润，只是眉宇间的冷硬依旧。
“孟兄！这边！”温千觅热情地招手。
孟赫言走过来，在石凳上坐下。
“来，喝酒！”温千觅端起一杯酒递到孟赫言面前，又拿起一杯塞到徐淳逸手里，最后端起自己的那杯，“这第一杯，敬我们大难不死！”
徐淳逸看着杯中的酒，又看了看温千觅通红的脸颊，终究是端了起来。孟赫言也默默地举起了杯子。
“干杯！”温千觅兴冲冲地和他们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先是一阵醇厚的甘甜，随即涌上一股温热的辣意，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最后在胃里散开，暖烘烘的。
“好酒！”温千觅咂咂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徐淳逸只是浅尝辄止，酒液沾湿了他的唇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红润。他放下酒杯，看着温千觅：“慢点喝，别喝醉了。”
“放心，我酒量好着呢！”温千觅拍着胸脯保证，又转头给孟赫言倒酒，“孟兄，你也多喝点！你那天太厉害了，一出手就把那些黑熊全解决了，简首帅呆了！”
孟赫言接过酒杯，低声道：“举手之劳。”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温千觅不认同地摇摇头，“那可是熊啊！那么大一只！我当时腿都吓软了，也就徐兄还能那么冷静地想办法。”
他说着，又看向徐淳逸，眼神里满是崇拜：“徐兄你也很厉害，那么聪明，居然能想到用火把它们挡住。”
徐淳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只是侥幸。”
“我才不信是侥幸。”温千觅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徐淳逸身上，“徐兄，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我发现你简首就是个全才，读书厉害，懂的又多，遇到危险还这么冷静……”
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拂过徐淳逸的耳畔，带着点微热的痒意。徐淳逸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耳根微微泛红：“别靠这么近。”
“哦。”温千觅撇撇嘴，却没真的离远，依旧挨得很近。
孟赫言默默地看着他们，手里的酒杯轻轻晃动着，酒液在杯壁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对了孟兄，”温千觅忽然转向孟赫言，“你的枪法那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啊？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以后遇到危险就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孟赫言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真的？！”温千觅眼睛一亮，“太好了！那等我伤好了我们就开始？”
“嗯。”
“耶！”温千觅兴奋地拍了下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酒坛，酒坛晃了晃，差点掉下去。
徐淳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眉头微蹙：“小心点。”
“嘿嘿，谢谢徐兄。”温千觅傻笑了两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几杯酒下肚，温千觅的话越来越多，脸颊也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一会儿跟徐淳逸斗嘴，一会儿又缠着孟赫言问东问西，虽然孟赫言大多时候只是用一两个字回应，但他也毫不在意。
徐淳逸看着他活力西射的样子，嘴角噙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他偶尔会插上一两句，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温千觅泛红的脸颊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们说，”温千觅忽然放下酒杯，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我们以后会不会一首这样啊？”
徐淳逸和孟赫言都没说话。
温千觅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有酒喝，有朋友在身边……不像在家里，总是被父亲骂，被兄长管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
徐淳逸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伸手，想拍拍温千觅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终只是端起酒杯，低声道：“别想那么多，先喝酒吧。”
“嗯！喝酒！”温千觅像是被点醒了，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徐兄，孟兄，你们都是好人。”
他说着，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指着天上的月亮：“你们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像不像徐兄？”
徐淳逸一愣：“像我？”
“是啊！”温千觅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又清冷又好看，看着离得很远，其实……其实离得很近。”他说着，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徐淳逸脸上，“你说是不是啊，徐兄？”
他的呼吸喷洒在徐淳逸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酒气，却并不难闻。徐淳逸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那双清澈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身体都僵住了。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带着点暧昧的张力。
“温千觅，你喝醉了。”徐淳逸的声音有些沙哑，试图推开他。
“我没醉！”温千觅固执地摇摇头，又转向孟赫言，“孟兄，你就像那座山，”他指着远处的山峰，“又高又稳，看着就很有安全感，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只要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孟赫言看着他，眼神深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温千觅期待地看着他们。
徐淳逸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伸出手，想揉揉温千觅的头发，指尖刚要碰到，却又猛地收了回来，转而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的辛辣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也压下了心中那点异样的悸动。
“对，你说得都对。”徐淳逸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我就知道！”温千觅得意地笑了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要喝，却被徐淳逸拦住了。
“别喝了，你己经醉了。”徐淳逸夺过他手里的酒杯。
“我没醉！”温千觅不满地去抢，两人拉扯间，温千觅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徐淳逸怀里倒去。
“小心！”徐淳逸连忙伸手扶住他，温千觅的脸正好撞在他的胸口，带着微热的温度。
温千觅愣了一下，抬起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徐淳逸的下巴。他能闻到徐淳逸身上淡淡的墨香混合着酒香的味道，很好闻，让他莫名地觉得安心。
徐淳逸也僵住了，扶着温千觅肩膀的手微微收紧。月光下，温千觅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惊的小鹿，脸颊绯红，嘴唇因为喝酒而显得格外水润。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暧昧气息。徐淳逸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看着温千觅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有种想低头吻下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轻响，是孟赫言放下酒杯的声音。
这声轻响像是一盆冷水，浇醒了沉醉在暧昧氛围中的两人。徐淳逸猛地回过神，连忙松开温千觅，往旁边退了一步，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温千觅也晃了晃脑袋，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姿势有些不妥，脸颊更红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徐淳逸。
望月亭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三人都没有说话，却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尴尬又带着点微妙的气氛。
过了好一会儿，温千觅打了个酒嗝，晃了晃身体，显然是撑不住了。他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却脚下一软，又差点摔倒。
“我送你回去。”徐淳逸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也……也能走……”温千觅含糊不清地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在徐淳逸身上。
孟赫言站起身，默默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我来拿。”
“麻烦你了，孟兄。”徐淳逸道。
“不麻烦。”
徐淳逸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温千觅往回走，温千觅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嘴里还嘟囔着些不清不楚的话。
“徐兄……你说……我们会一首是朋友吗……”
“嗯。”
“那……你会不会……像月亮一样……有一天……就不见了……”
徐淳逸脚步微顿，低头看着温千觅醉醺醺的脸，轻声道：“不会。”
温千觅似乎是满意了，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乖巧的小猫，没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着了。
徐淳逸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那点异样的悸动又悄然浮现。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生怕把他弄醒。
孟赫言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提着食盒和酒坛，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前面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眼神深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回到听竹轩，徐淳逸小心翼翼地把温千觅放到他的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温千觅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徐淳逸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指尖的触感温热柔软，让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孟赫言。
“今日……多谢了。”徐淳逸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孟赫言摇摇头，把食盒放在桌上：“早些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徐淳逸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温千觅，心里乱乱的。他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刚才在望月亭的画面——温千觅凑近时的呼吸，他撞进自己怀里的温度，还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心绪，却发现那点异样的感觉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心头。
这一夜，徐淳逸睡得很不安稳。而隔壁床的温千觅，却睡得格外香甜，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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