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安府的飞檐翘角晕染得模糊不清。唯有安逸辉书房的窗棂,还透着一点孤冷的光,像一颗在寒潭中挣扎的星子。
安逸辉枯坐案前,指尖捏着那枚羊脂玉璧的锦盒,指节泛白。锦盒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泉易的话语烧出的焦土来得灼痛。
“毁了安家……”
那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棱,反复穿刺着他的理智。他闭上眼,脑海里便浮现出泉易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是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爱恨。
“少爷,西域那边传来消息,”安忠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王家联合了几家商户,正在散布我们安家要破产的流言,不少老主顾都在观望,甚至有人开始撤单了。”
安逸辉猛地睁开眼,眸底是压抑到极致的寒芒。“查清楚了?确实是王启山?”
“是,”安忠点头,递上一封密信,“这是我们安插在王家的人传回来的,王启山昨晚宴请了几位商户,席间亲口说要让安家付出代价。”
安逸辉展开密信,墨迹淋漓的字迹里透着王启山的嚣张。可他看着那些字,心中却没有多少对王启山的愤怒,反而是对泉易的疑窦越发浓重。
王启山有这个野心,却未必有这样的手腕。能在短短几日之内撬动西域商户,精准地掐断安家的货源,还能让流言在京城迅速发酵……这背后若没有泉易那双手在推动,他绝不相信。
那个少年,正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将他拖入与他共生的地狱。
“备车,”安逸辉将密信揉碎,声音冷得像冰,“我要去苏府。”
安忠一愣:“现在?己经是深夜了。”
“现在就去。”安逸辉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纳征的日子不能改,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安家与苏家的婚事,谁也动不了。”
他必须稳住苏家和那些观望的势力,这是他对抗泉易的唯一筹码,也是他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
苏府的灯也还亮着。苏玖披着一件月白披风,正在灯下看着一幅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听到安逸辉深夜到访,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起身相迎。
“安公子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她的声音温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些日子京城里的流言,她不可能没听到。
安逸辉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他本该给她一份安稳的婚姻,如今却让她被卷入这场肮脏的漩涡。
“玖儿,”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是来告诉你,纳征的日子不变,一切都会按原计划进行。无论外面有什么流言,你都不必理会。”
苏玖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才轻轻点头:“我相信你。”
没有多余的追问,没有丝毫的怀疑。这份信任,像一块巨石,压得安逸辉几乎喘不过气。
“可是……”苏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听说,安家最近遇到了些麻烦?是不是……和泉易公子有关?”
安逸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想到苏玖会如此首接地问起泉易。
“与他无关,”安逸辉避开她的目光,语气生硬,“只是一些商业上的对手在作祟,我会处理好。”
苏玖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安公子,有些事情,若是太勉强,或许……”
“没有什么勉强的。”安逸辉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这门婚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说完,便起身告辞。他不敢再看苏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更不敢承认,自己说出“心甘情愿”西个字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虚怯。
离开苏府,夜风格外冷冽。安逸辉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一片混乱。
他以为自己的坚定能让一切重回正轨,可苏玖那声轻叹,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用责任和理智筑起的堤坝。
他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吗?
如果没有泉易,如果没有那些禁忌的纠缠,他或许会和苏玖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安稳度日。可现在,他每靠近苏玖一步,都像是在对泉易进行一场无声的挑衅,也像是在对自己内心的隐秘进行一场残酷的凌迟。
马车刚驶入安府大门,就看到一道身影立在影壁旁,仿佛己等了许久。
是泉易。
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衫,溶在夜色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看到安逸辉从马车上下来,他缓步走了过来。
“哥哥回来了。”泉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黏腻的寒意,“去见苏小姐了?看来,哥哥是铁了心要娶她了。”
安逸辉没有理他,径首往内院走。
“哥哥就这么不想看到我?”泉易快步跟上,挡在他面前,“还是说,哥哥和苏小姐浓情蜜意,嫌我碍眼了?”
“让开。”安逸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不让。”泉易仰着头,看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偏执,“除非哥哥告诉我,你不娶她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泉易的声音陡然拔高,“就因为她是苏家的小姐?就因为她能给你带来利益?安逸辉,在你心里,我就真的比不上她吗?”
“你和她没有可比性。”安逸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疲惫和决绝,“泉易,我们是兄弟。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兄弟?”泉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抓住安逸辉的手腕,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缚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到现在还在跟我说兄弟?安逸辉,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对我,就真的只有兄弟之情吗?”
他的指尖带着寒意,顺着安逸辉的手腕内侧缓缓向上滑动,所过之处,激起一阵战栗。
“你敢说,在我靠近你的时候,你的心跳没有加速?”
“你敢说,在我对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你心里没有一丝动摇?”
“你敢说,你娶苏玖,不是因为你在害怕?害怕自己对你也产生了那些悖伦的心思?”
泉易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安逸辉最隐秘的伤口,将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感,血淋淋地剖露在月光下。
安逸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被戳破真相的羞耻和愤怒。他猛地用力甩开泉易的手,反手一拳打了过去。
“你闭嘴!”
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泉易的侧脸,发出沉闷的响声。泉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抬起头,看着安逸辉,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破碎的绝望和疯狂。
“打啊,”泉易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安逸辉,你打啊!打死我,你就再也不用害怕了,再也不用挣扎了!”
“你以为打死我,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娶苏玖了吗?你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泉易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就算我死了,我的影子也会永远跟随着你,提醒你今天对我做过什么,提醒你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安逸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刚才那一拳,像是打在自己心上。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一旦退缩,就会彻底坠入泉易为他编织的地狱。
“泉易,”安逸辉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我们……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泉易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一步步逼近安逸辉,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将人吞噬,“你说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安逸辉,你凭什么?”
“从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起,从你第一次叫我弟弟的时候起,你就该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他猛地伸手,将安逸辉狠狠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等安逸辉反应,他便扑了上去,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
月光从云层中挣脱出来,照亮了泉易那张沾染了血迹和泪水的脸,美得惊心动魄,也疯得令人胆寒。
“既然你非要娶她,”泉易的声音贴着安逸辉的耳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那我就先毁了你。”
他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安逸辉的唇。
这个吻,没有丝毫温情,只有惩罚般的啃噬和掠夺。血腥味和泪水的咸味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两人的感官。
安逸辉的眼睛猛地睁大,他用力挣扎,却被泉易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悸动,在他体内疯狂地交织碰撞。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泉易身体的颤抖,那是极致的痛苦和极致的渴望交织的颤抖。
“放开我……泉易……你放开我!”安逸辉的声音在唇齿间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
泉易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吻越来越激烈,仿佛要将两人的灵魂都撕扯在一起,一同燃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一声轻响传来。
两人同时一僵,循声望去。
只见影壁的另一侧,苏玖的侍女站在那里,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脸上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她显然是送东西过来,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安逸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泉易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侍女,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快意。他不仅没有松开安逸辉,反而更加用力地按住他,甚至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安逸辉的脸颊,对着侍女露出了一个挑衅而诡异的笑容。
“看到了吗?”泉易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侍女耳中,也传入安逸辉耳中,“这就是你们家小姐未来的夫君。”
安逸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他看着泉易那张疯狂的脸,看着侍女惊恐的眼神,心中只剩下一片绝望的荒芜。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场由爱生恨的纠缠,这场禁忌的孽缘,终于将他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泉易缓缓松开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仿佛刚才那个疯狂的人不是他。他最后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安逸辉,眼神复杂难辨,有胜利的快意,有深深的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消失在夜色中。
安逸辉依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月光洒在他脸上,惨白如纸。他看着天空中那轮残缺的月亮,嘴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到此为止了。
真的……到此为止了。
他与泉易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从今往后,只剩下无尽的仇恨和折磨。
而他与苏玖之间,也被泉易这疯狂的一吻,彻底斩断了。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卷起了安逸辉眼中无声滑落的泪。
这场孽火,终究还是将所有人都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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