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寂峰的寒意，似乎因为玄旻楚的闭关而变得愈发凛冽。主殿周围那层厚重的灵力屏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仿佛一座无形的冰狱，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付石航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望向主殿的方向。屏障依旧稳固，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也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师尊似乎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
“师尊他……应该没事吧？”付石航喃喃自语，心中掠过一丝担忧。他知道师尊闭关是为了稳固道心，可那股近乎自虐的封闭方式，还是让他有些不安。
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每日三块寒髓晶的雕刻任务，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容不得他有丝毫懈怠。
他搬到了偏殿门口的雪地里打坐。这里虽然寒冷，却能离主殿更近一些，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层屏障的变化。寒月阵盘的阵基雕刻，己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寒髓晶的坚硬远超想象，其内蕴含的狂暴灵力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稍不留意就会反噬自身。付石航的手指早己布满了细密的伤口，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血迹在冰晶上留下淡淡的红痕，很快又被寒气冻结成冰。
他没有用丹药疗伤。一来是想磨练自己的意志力，二来是潜意识里觉得，带着这些伤痕完成的作品，或许更能体现他的诚意——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份诚意要献给谁。
“呼……”
付石航长长吐出一口白气，看着面前刚刚完成的阵基，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兴奋。这块阵基的纹路比之前任何一块都要流畅，灵力的引导也更加圆润，几乎达到了玄旻楚要求的“完美”标准。
他小心翼翼地将阵基放在雪地上，与其他己经完成的阵基摆在一起。短短几日，雪地上己经整齐地排列了二十多块散发着蓝光的阵基，如同一片小型的冰晶石林，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还差最后七块，就能凑齐一套了。”付石航揉了揉冻得发麻的手指，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寒月阵盘共有三十六块阵基，凑齐一套便能激发完整的阵法。他不知道师尊让他雕刻这套阵盘有何用意，但他隐隐觉得，当最后一块阵基完成时，或许会发生些什么。
他拿起一块新的寒髓晶，正准备开始雕刻，忽然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在渗血，显然是刚才收尾时不小心被冰晶的棱角划破的。
“啧，真不小心。”付石航皱了皱眉，正想找块布条包扎一下，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主殿的方向。
那层厚重的灵力屏障，似乎……波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风吹过的涟漪，稍纵即逝。若不是他此刻心神高度集中，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付石航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师尊吗？
师尊在里面……感觉到了？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主殿的方向，连手指的疼痛都忘了。
然而，那波动只出现了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屏障依旧冰冷而稳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付石航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既有失落，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雀跃。
就算是错觉，他也愿意相信，那是师尊在关注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用干净的雪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迹，重新握住寒髓晶，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师尊，你看着吧，我一定会完成的。”
主殿地下的闭关室内。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光线，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整个空间被玄旻楚的灵力彻底封锁，连一丝外界的气息都无法渗透。
玄旻楚盘膝坐在寒玉床上，双目紧闭，周身环绕着浓郁的白色雾气，那是他极致压缩的灵力，冰冷而纯粹。
他己经在这里闭关七日了。
七日内，他没有动过一次，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呼吸都调整到了最低频率，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寒冰。
他试图用这种极致的苦修，来压制道心中那越来越汹涌的涟漪，来抹去脑海中那个总是蹦蹦跳跳的身影。
可越是压制，那身影就越是清晰。
少年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脚趾，雕刻阵基时专注的侧脸，嘴角溢出的血迹，还有那双总是带着倔强和期待的眼睛……一幕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识海深处，挥之不去。
“嗡……”
玄旻楚周身的灵力猛地波动了一下，白色的雾气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如同沸腾的开水，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很快又被周围的寒气冻结成霜。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
外界传来一股微弱但异常精纯的灵力波动，带着少年特有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是付石航。
他又受伤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玄旻楚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传来一阵陌生的抽痛。
“孽障……”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痛苦。
他修的是无情道，万物皆空，得失随缘。一个弟子的伤痛，于他而言，应该如同尘埃拂过，不值一提。
可为何……会心痛？
玄旻楚猛地睁开眼睛，双目中爆发出骇人的寒光，周身的灵力瞬间暴涨，将整个闭关室的墙壁都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破！”
他低喝一声，双手快速结印，一股更加狂暴的灵力自体内涌出，如同利刃般斩向识海中那个少年的身影。
他要斩掉这丝牵绊，要斩断这不该有的情愫！
然而，那身影却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似脆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抹去。每当他的灵力斩下，那身影便会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无踪，可下一刻，又会在识海的另一处重新凝聚，依旧是那副倔强而期待的模样。
“啊——！”
玄旻楚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寒玉床上，没有渗透，而是瞬间冻结成了一朵红色的冰晶花，妖艳而诡异。
道心……又乱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原本只有发丝粗细的裂痕，此刻己经扩大到了小指般粗细，横贯整个道心，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再这样下去，不等他斩掉牵绊，道心就会彻底崩塌。
玄旻楚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黑暗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恐惧。
他害怕自己真的会道心崩塌，修为尽毁。
更害怕……自己会彻底沦陷在这份不该有的情愫中，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师傅太冷，徒弟太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师傅太冷，徒弟太野最新章节随便看！“为什么……”玄旻楚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迷茫，“不过是一个偶然捡回来的少年，为何会……”
他想不通。
从断魂崖底那无意识的一抓，到雪寂峰上的种种纠缠，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和那个少年紧紧绑在了一起。
这根线，是他道心的劫数，却又带着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温暖。
玄旻楚苦笑了一下，第一次对自己坚持了数百年的无情道，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或许，清玄长老说的是错的，那个黑衣青年说的也是错的。
情既不是道劫，也不是道基，而是……命。
他的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玄旻楚强行压了下去。他不能认输，更不能放弃。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呼吸，开始运转功法，试图修复道心上的裂痕。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决绝，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
闭关室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灵力流动的细微声响，在黑暗中悄然回荡。
雪地里，付石航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块阵基。
当最后一缕刻痕落下，三十六块阵基同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如同三十六轮微型的寒月，在雪地上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一股磅礴的灵力波动以阵基为中心，朝着西周扩散开来，吹起了地上的积雪，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
付石航被这股波动震得后退了几步，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师尊！你看到了吗？我完成了！”付石航对着主殿的方向大喊，声音在寂静的雪寂峰上回荡，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和兴奋。
主殿的屏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付石航也不在意，他知道师尊可能听不到，但他就是想告诉师尊。他走到阵基旁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按照特定的顺序排列好。
阵法启动的瞬间，三十六块阵基同时飞起，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复杂而玄奥的图案，蓝光更加炽烈，一股强大的防御气息笼罩了整个雪寂峰。
虽然只是雏形，但己经能感觉到其蕴含的巨大威力。
付石航看着空中的阵法，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忽然想起了玄旻楚教他的《玄冰诀》，想起了师尊冰冷外表下的细致。
或许，师尊让他雕刻这套阵基，不仅仅是为了磨练他的控制力，也是在教他阵法之道吧？
这个想法让付石航的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温热。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从秘境中得到的那块古令牌。不知何时，令牌竟然变得滚烫起来，表面的纹路发出了淡淡的红光，与空中阵基的蓝光交相辉映。
“嗯？”付石航愣住了，连忙将令牌拿了出来。
令牌上的凤凰纹路，此刻竟然变得栩栩如生，仿佛要从令牌上飞出来一般。红光越来越亮，甚至开始吸收空中阵基散发的蓝光。
“这是怎么回事？”付石航一脸茫然。
他能感觉到，令牌和阵基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神秘的联系，一种古老而强大的气息从令牌中散发出来，让他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空中的寒月阵盘似乎受到了令牌的影响，开始变得不稳定，蓝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不好！”付石航心中一惊，连忙试图稳定阵法，可他的灵力刚一接触，就被令牌散发的红光弹了回来。
令牌的温度越来越高，付石航几乎快要握不住了。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正从令牌中涌入他的脑海，与他血脉中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啊——！”
剧烈的疼痛让付石航忍不住叫了出来，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那些信息流太过庞大，太过古老，冲击着他的识海，让他几乎要崩溃。
就在这时，主殿的方向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那层厚重的灵力屏障，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道冰冷而急切的神识，如同利剑般穿透裂缝，落在了付石航身上。
付石航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清凉灵力涌入脑海，压制住了那股狂暴的信息流，疼痛瞬间减轻了许多。
他抬起头，模糊中看到主殿的屏障裂缝后面，似乎有一道白衣身影，正焦急地望着他。
“师……师尊……”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闭关室内，玄旻楚猛地睁开眼睛，嘴角再次溢出一口鲜血。
他刚才强行撕裂屏障，探出神识，己经对道心造成了更严重的损伤。但他顾不上这些。
当他的神识落在付石航身上，感受到那股来自令牌的古老气息，以及少年识海受到的冲击时，他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那是凤凰一族的气息！
付石航手中的令牌，竟然是凤凰一族的信物！
玄旻楚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在断魂崖底救下这个少年，为何他的道心会因为这个少年而屡屡动摇。
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他看着闭关室的石门，那里因为他刚才的神识冲击，己经出现了一道裂缝。
出去，还是不出去？
出去，意味着他将彻底承认自己的道心己乱，承认自己对付石航的在意，甚至可能……彻底放弃无情道。
不出去，付石航就可能有危险。
玄旻楚的内心，再次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他的目光落在石门的裂缝上，那里透进来一丝外界的光线，微弱，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最终，他缓缓站起身。
白色的衣摆在黑暗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罢了……”玄旻楚低声呢喃，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释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既为劫数，何不顺其自然。”
话音落，他一步踏出。
“轰！”
闭关室的石门，连同主殿的灵力屏障，在瞬间崩塌，化作漫天的冰晶碎屑，如同一场盛大的飞雪。
阳光终于穿透了阻碍，落在了玄旻楚苍白而俊美的脸上。他抬起头，望向雪地里那个昏迷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那里，有他的劫，或许……也是他的救赎。
雪寂峰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温柔了许多。
而那散落的冰晶碎屑，在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仿佛在预示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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