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寂峰的月光，是带着棱角的。
玄旻楚抱着付石航落在主殿门前时，恰逢一轮圆月从云层中钻出来。清辉洒在两人身上，将白衣上的血污照得格外刺目——那是黑风谷的魔气残留，也是付石航咳出的血，此刻正顺着玄旻楚的衣袖往下滴，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眉头微蹙。付石航还在昏睡，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却毫无血色。胸口的凤凰令牌还在微微发烫，散发着柔和的红光，将他的脸颊映得有了一丝暖意。
“师尊……冷……”少年在梦中呓语，无意识地往玄旻楚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玄旻楚的动作瞬间柔和下来。他抬手，用灵力在两人周身织了层薄薄的屏障，隔绝了峰上的寒风。做完这一切，他才抱着付石航走进主殿，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主殿内依旧一尘不染，寒玉床散发着幽幽的光。玄旻楚小心翼翼地将付石航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他——那个曾经连付石航靠近三步都嫌“污染”的玄旻楚，此刻正用指尖轻轻拂去少年额前的碎发，指尖的冰凉落在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付石航似乎听懂了，在梦中蹭了蹭他的指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个好梦。
玄旻楚看着他的睡颜，站了许久。首到殿外传来第一声鸡鸣，他才转身走向偏殿——那里有他用了数百年的灵泉，以往每日必去三次，用以净身除尘。可今天，他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泉水，却第一次生出了犹豫。
白衣上的血污还在，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和魔气残留。按照往日的习惯，他此刻应该早己将自己浸泡在灵泉中，用最精纯的灵力反复冲刷，首到身上一丝杂味都没有。
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付石航苍白的脸，和他在黑风谷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那个总是炸毛、总是闯祸、总是需要他收拾烂摊子的小徒弟，在面对上古魔尊的利爪时，竟然想都没想就挡在了他身前。
玄旻楚的指尖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衣袖上那片暗红色的血迹，突然觉得，这污渍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他终是没有去灵泉，只是用灵力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衣上的血污，便回到了主殿。
付石航还在睡。玄旻楚搬了张冰椅坐在床边，拿出从黑风谷带回来的噬魂柱碎片——那碎片还在散发着微弱的魔气，被他用灵力禁锢在玉盒中。
“上古魔尊……”他低声呢喃，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来，这世间并不太平。”
黑风谷的事绝不是偶然。宫依潼一个人，绝不可能布下那么复杂的唤魔阵，更不可能唤醒上古魔尊。她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而付石航胸口的凤凰令牌，为何会在关键时刻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那力量明显不属于修仙界，更像是……来自某个早己消失的神族。
玄旻楚的目光落在付石航胸口的令牌上，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这个徒弟的身世，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就在这时，付石航突然皱起了眉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嗯……疼……”他痛苦地呻吟着，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玄旻楚立刻上前，指尖搭上他的脉门。神识探入的瞬间，他的脸色骤变——付石航体内的灵力极其紊乱，凤凰真火和残留的魔气正在激烈冲突，经脉多处受损，甚至连本源都有些动摇。
“石航，醒醒。”玄旻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付石航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疯狂撕扯，一股炽热如岩浆，一股阴寒如寒冰，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师……师尊……”
“别怕，有我在。”玄旻楚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瞬间安抚了付石航慌乱的心。他双手结印，淡蓝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付石航体内，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紊乱的灵力，压制着那股阴寒的魔气。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玄旻楚的额头很快就渗出了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但他不敢停下，付石航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及根本，甚至修为尽废。
不知过了多久，付石航体内的灵力终于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好看了些。玄旻楚收回手时，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襟。
“师尊！”付石航惊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玄旻楚按住了。
“别动。”玄旻楚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体内的魔气虽被压制，但并未根除，需要好好静养。”
“那你呢？”付石航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眼眶瞬间红了，“你是不是为了救我，又耗费了本源？”
玄旻楚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无妨。”
“什么叫无妨！”付石航急了，不顾身体的不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每次都这样！为了我，你总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玄旻楚打断了。“我是你师尊，救你是应该的。”
“可我不想你为了我受伤！”付石航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己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保护自己！”
玄旻楚看着他倔强的样子，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开圈圈涟漪。“我知道。”
“你知道还……”付石航还想反驳，却被玄旻楚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的徒弟。”玄旻楚的目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付石航愣住了。他看着玄旻楚认真的眼神，听着他清晰的话语，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哭什么。”玄旻楚有些无措，抬手想为他擦去眼泪，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脸颊时停住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
付石航却主动凑了过去，将脸颊贴在他的手心。温热的泪水打湿了玄旻楚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
玄旻楚浑身一僵，却没有躲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的依赖和信任，那感觉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他冰封己久的心河，融化了最后一丝坚冰。
“师尊，”付石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每次都被玄旻楚用各种方式岔开。但这一次，他看着玄旻楚的眼睛，无比认真地等待着答案。
玄旻楚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盛满了星辰，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
一个简单的字，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付石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他看着玄旻楚，突然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像偷到糖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
“我也喜欢你，师尊。”
玄旻楚的脸颊瞬间红了。他看着付石航灿烂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坚守了数百年的无情道，破了也就破了。
比起眼前这抹明媚的光，所谓的大道，所谓的飞升，又算得了什么呢？
“胡闹。”他轻斥一声，却没有推开付石航，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付石航笑着蹭了蹭他的手心，像只满足的小猫。
阳光透过冰窗照进主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寒玉床上，少年依偎在白衣修士的怀里，画面温馨得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
玄旻楚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付石航，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知道，黑风谷的事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危机还在等着他们。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道。
这个道，无关无情，无关飞升，只关于眼前这个人。
雪寂峰的雪还在下，但主殿内，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玄旻楚轻轻抚摸着付石航的头发，在他耳边低声说：“石航，以后，我们一起。”
付石航在梦中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甜甜的笑。
或许，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从来都不是无情无欲，而是为了守护所爱之人，甘愿付出一切的勇气。
玄旻楚的道心，终究是找到了归宿。而这个归宿，就是付石航。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雪寂峰覆盖在一片洁白之中，仿佛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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