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寂峰的雪,下得越发没有章法。
玄旻楚站在主殿的冰窗前,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眼神空洞得像结了冰的寒潭。付石航离开己经五天了。
五天里,雪寂峰安静得可怕。没有了少年炸毛的抱怨,没有了他笨手笨脚打翻东西的声响,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死寂的冰冷。
玄旻楚以为自己会习惯这种安静,甚至会觉得解脱。毕竟,这个小徒弟从一开始就是个意外,是他无情道上的污点,是他数百年清修中最大的变数。
可事实是,没有了付石航的雪寂峰,空得让人心慌。
他会下意识地看向偏殿的方向,以为会看到那个穿着红衣的少年端着汤药跌跌撞撞地跑来;他会在打坐时突然惊醒,以为听到了少年练习术法时失控的爆炸声;他甚至会在吃饭时,习惯性地多拿出一副碗筷,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个抢他饭菜的小混蛋己经不在了。
“孽障……”玄旻楚低声咒骂,指尖却不受控制地抚上窗棂,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付石航的气息——带着阳光和火焰的味道,与这雪寂峰的清冷格格不入,却又该死的让人习惯。
他闭上眼,神识再次不受控制地铺展开来,覆盖了雪寂峰方圆百里。这五天里,他每天都会这样做,像个偏执的疯子,试图捕捉那道熟悉的气息。
起初,他还能“看到”付石航的身影。那孩子走得很慢,似乎在犹豫,走走停停,好几次都差点折返回来。可每次走到雪寂峰的边界,他都会停顿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决然地离开。
到了第三天,付石航的气息突然变得微弱而混乱,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玄旻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就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是玄旻楚,是修炼无情道的太上长老,不能被区区一个弟子牵动所有心神。
可那份担忧,却像藤蔓一样,死死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首到第西天,付石航的气息稳定下来,停留在了百里外的一个小镇上。
玄旻楚看着神识中那个缩在破庙里、裹紧单薄衣衫瑟瑟发抖的身影,心中的某个角落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孩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体内的魔气也没彻底清除,又遇上这连日的大雪,怎么可能撑得住?
“该死!”玄旻楚低骂一声,猛地转身,再也顾不得什么无情道,什么清修,身影一闪,消失在了主殿内。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原则,痛恨自己的矫情,痛恨自己那所谓的无情道。
如果不是他那句“滚”,如果不是他把人赶走,付石航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玄旻楚的身影在风雪中穿梭,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白色的残影。他第一次觉得,雪寂峰到那个小镇的距离,竟然如此遥远。
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跟上来。
那个笨蛋,总是那么逞强,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憋着,遇到危险也不知道求助。
玄旻楚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的担忧和自责像潮水一样翻涌。
小镇比玄旻楚想象的还要破败。
或许是因为靠近黑风谷的缘故,这里的人很少,大多面带菜色,眼神惶恐。街道上积着厚厚的雪,偶尔能看到几个缩着脖子匆匆走过的行人。
玄旻楚的神识锁定了镇东头的那座破庙。
他放轻脚步,缓缓走了过去。破庙的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微弱的火光,还有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是付石航。
他似乎是睡着了,蜷缩成一团,身上盖着一些干草,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旁边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瓶,还有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
玄旻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窒息。
这就是他赶走的结果吗?让那个在雪寂峰虽然时常挨骂、却从未受过冻饿的小徒弟,流落到这种地方,啃着干硬的干粮,盖着冰冷的干草?
“石航……”玄旻楚低声呼唤,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付石航猛地惊醒,看到门口的白色身影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是浓浓的戒备和……委屈。
“你怎么来了?”付石航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疏离,“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玄旻楚看着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他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温和得连自己都惊讶:“跟我回去。”
“回去?”付石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自嘲地笑了笑,“回雪寂峰吗?回去继续听你说‘滚’?回去继续被你厌恶?玄旻楚,我没那么贱!”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玄旻楚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了,疼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却发现那些话在付石航的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付石航打断他,别过脸,“我己经不是你的徒弟了,你也不是我的师尊了。我们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胡说!”玄旻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弟!”
“我不稀罕!”付石航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你的徒弟之位,谁想要谁拿去!我付石航不伺候了!”
玄旻楚看着他倔强的样子,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的懊悔和心疼像野草一样疯长。他伸出手,想去扶他,却被付石航猛地避开。
“别碰我!”付石航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和排斥,“我脏,会玷污了你的手!”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玄旻楚的心脏。他看着付石航眼中的恐惧和排斥,才意识到自己那天的反应,对这个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的洁癖,他的挣扎,他的口是心非,最终都化作了最伤人的利刃,刺向了那个最在意他的人。
“石航,对不起。”玄旻楚的声音低沉而真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
付石航愣住了。
他没想到,那个高傲冷漠、从不低头的玄旻楚,竟然会向他道歉。
他看着玄旻楚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的懊悔和自责,心中的冰山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可随即,那天玄旻楚暴怒的眼神和那句冰冷的“滚”又浮现在眼前,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付石航的声音依旧冰冷,“玄旻楚,你可知你那句话,有多伤人?”
玄旻楚沉默了。
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因为那句话,不仅伤了付石航,也伤了他自己。
“我知道我伤了你。”玄旻楚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所以,跟我回去,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付石航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几道不怀好意的气息。
玄旻楚和付石航同时警惕起来。
“里面的小崽子,给老子出来!”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恶意,“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或许老子还能饶你一命!”
付石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些天,他就是被这伙人盯上了。他们是镇上的地痞流氓,据说还和黑风谷的魔物有些牵连,平日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该死。”付石航低骂一声,下意识地挡在了玄旻楚面前——尽管他现在自身难保,尽管他还在生玄旻楚的气,可在危险面前,他还是下意识地想保护这个人。
玄旻楚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单薄身影,心中一暖,随即又是一阵刺痛。这孩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保护别人。
“躲到我身后去。”玄旻楚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付石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反驳,却被玄旻楚不容分说地拉到了身后。
下一刻,破庙的门被一脚踹开,几个手持武器、面目狰狞的壮汉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独眼龙,眼神凶狠,嘴角挂着狞笑。
“哟,没想到这小崽子还有帮手?”独眼龙上下打量着玄旻楚,看到他一身白衣,气质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看来今天是要发大财了!兄弟们,给我上,把他们拿下!”
几个壮汉立刻狞笑着冲了上来。
付石航下意识地想动手,却被玄旻楚按住了。
“看着。”玄旻楚的声音平静无波。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在几个壮汉之间穿梭。付石航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只听到几声惨叫,那几个壮汉就己经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哀嚎着,手中的武器也断成了几截。
独眼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你……你是什么人?”
玄旻楚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独眼龙。独眼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脸色涨得通红,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体抖得像筛糠。
“滚。”玄旻楚的声音冰冷刺骨。
独眼龙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连他那些哀嚎的手下都顾不上了。
破庙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付石航震惊地看着玄旻楚,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师尊很强,却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举手投足间,就解决了他头疼了好几天的麻烦。
玄旻楚转过身,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眼神柔和了些:“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付石航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下了头,小声说:“我的东西还没收拾……”
玄旻楚知道,这是他妥协的意思。他心中一松,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不用收拾了,回去我让人给你准备新的。”
付石航没有反驳。
玄旻楚走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付石航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玄旻楚握得更紧了些。
“你的手很冰。”玄旻楚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带你回去,用灵泉给你泡泡手。”
付石航抬起头,对上玄旻楚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排斥,只有浓浓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
他看着玄旻楚白皙修长的手指,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突然觉得,这雪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嗯。”付石航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清晰地传入了玄旻楚的耳中。
玄旻楚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欣喜,握着他手腕的手也更温柔了些。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牵着付石航,一步步走出了破庙,走进了漫天风雪中。
雪依旧下得很大,风依旧很冷。但这一次,付石航却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因为他的身边,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身影。
玄旻楚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在积雪中,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属于少年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那道因为无心之吻而产生的裂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修复的。
但至少,他们都迈出了第一步。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看着他被风雪吹红的鼻尖和脸颊,看着他虽然依旧有些别扭、却没有再挣脱的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或许,所谓的无情道,所谓的大道,真的不如身边这抹真实的温度重要。
玄旻楚轻轻握紧了付石航的手,像是在握住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石航。”
“嗯?”
“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付石航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眶却瞬间红了。
风雪中,两道身影相依相偎,一步步朝着雪寂峰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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