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寂峰的灵泉,比往日更烫了些。
玄旻楚将付石航按在泉水中时,少年还在挣扎。“师尊!我自己洗就好!”他脸颊通红,连耳根都泛着粉色,像被扔进滚水里的虾子,“男女授受不亲……啊不是,师徒也该有别!”
“闭嘴。”玄旻楚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反抗。他指尖凝着淡蓝色的灵力,小心翼翼地避开付石航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动作轻柔得不像他——那个连付石航靠近三步都嫌“污染”的玄旻楚,此刻正亲手为徒弟擦拭着胳膊上的泥垢。
灵泉的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两人的轮廓。付石航能清晰地闻到师尊身上清冷的雪松味,混杂着灵泉特有的暖意,形成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渐渐不挣扎了,只是低着头,看着泉水中自己通红的倒影,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玄旻楚的指尖偶尔会擦过他的皮肤,冰凉的触感激起一阵战栗,却让他莫名地安心。他想起在破庙里的那个雪夜,师尊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仿佛能焐热整个寒冬。
“师尊,”付石航忍不住开口,声音闷闷的,“你那天……为什么要去找我?”
玄旻楚的动作顿了顿。泉水中的灵力波动了一下,溅起细小的水花。“你是我弟子。”他说得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就只是这样?”付石航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玄旻楚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为付石航擦洗完上身,转而去处理他脚踝上的冻疮——那是在破庙里冻出来的,红肿得厉害,甚至起了几个透亮的水泡。
指尖触到冻疮时,付石航疼得嘶了一声。玄旻楚的动作立刻放得更轻,他从袖中摸出一小瓶药膏,用灵力化开药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水泡上。药膏带着清冽的薄荷香,混着灵泉的热气,奇异地缓解了刺痛。
“师尊,这药膏……”
“去年你在寒潭练剑,冻裂了脚后跟,我给你的那瓶。”玄旻楚淡淡道。
付石航愣住了。他以为师尊早就不记得这种小事了。那时候他还因为师尊隔着三丈远把药膏丢过来而气了半天,觉得自己在师尊眼里还不如一块冰砖重要。
可现在想来,那瓶药膏是用万年雪莲蕊和暖玉髓炼制的,寻常弟子连见都见不到。
“愣着做什么?”玄旻楚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水凉了。”
付石航这才回过神,连忙往下缩了缩,让热水没过肩膀。灵泉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偷偷抬眼看向玄旻楚,正好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
师尊的眼神很复杂,像结了薄冰的湖面,冰层下却藏着涌动的暗流。付石航看不懂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假装研究泉底的鹅卵石。
玄旻楚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突然站起身,“洗完自己回殿,药在桌上。”
“哦。”付石航应了一声,看着玄旻楚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师尊的白衣下摆扫过泉边的青石,带起一串水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付石航望着那串水珠落在雪地上,瞬间融出几个小小的坑,突然想起在破庙外,师尊握住他手腕时,袖口滴落的雪水也是这样,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却烫得人心慌。
灵泉的水渐渐凉了。付石航慢吞吞地爬出来,披上玄旻楚留在岸边的外袍——那是件新的,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裹紧外袍往主殿走时,正撞见玄旻楚从偏殿出来。师尊手里拿着件东西,看到他时,眼神闪了闪。
“师尊。”付石航停下脚步,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衣襟。
玄旻楚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他怀里。那是个巴掌大的暖手炉,触手滚烫,里面填的是最上等的银骨炭。
“峰上冷。”玄旻楚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回去修炼,不许偷懒。”
“哦。”付石航把暖手炉抱在怀里,看着玄旻楚转身走进主殿,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
暖手炉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皮肤,暖得人心里发颤。他突然觉得,雪寂峰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主殿内,玄旻楚站在冰窗前,看着付石航蹦蹦跳跳地跑回偏殿的背影,指尖微微颤抖。
他方才在偏殿,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来“净化”自己——灵泉洗了三遍,灵力冲刷了五次,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皮肤的温度,带着灵泉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种感觉让他烦躁,却又该死的让人无法忽视。
玄旻楚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的道心裂痕又扩大了些,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偏离无情道,偏离那条他走了数百年的康庄大道。
可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恐慌。
甚至有一丝隐秘的窃喜。
“孽障。”玄旻楚低骂一声,转身走向寒玉床。他需要打坐,需要用最精纯的灵力压制住这该死的悸动,否则迟早要走火入魔。
可当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神识沉入丹田时,脑海里浮现的却全是付石航的影子——灵泉中泛红的脸颊,破庙里冻得发紫的嘴唇,还有那个意外擦过他脸颊的、带着药味的吻。
玄旻楚猛地睁开眼,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道心正在剧烈震荡,那些坚固了数百年的冰层,正在寸寸碎裂。
“石航……”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挣扎。
这个名字像一道魔咒,明知碰不得,却偏要往心尖上撞。
偏殿内,付石航抱着暖手炉,看着桌上那瓶泛着莹光的丹药,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这药有多珍贵——里面掺了玄旻楚自己炼化的本源灵力,对清除体内残留的魔气有奇效,却会损伤师尊的修为。
“笨蛋师尊。”付石航小声骂了一句,眼眶却有些发热。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丹药,放进嘴里,一股暖流瞬间顺着喉咙滑下,流遍西肢百骸,连带着心里的委屈和不安,都消散了大半。
他走到窗边,望着主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雪寂峰上最亮的星。
付石航知道,他和师尊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那个无心之吻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两人心里,稍一碰就疼。
可他不害怕了。
师尊会去找他,会为他疗伤,会给他暖手炉,会用自己的本源灵力炼药……这些都说明,师尊不是真的厌恶他。
或许,师尊只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坚守了数百年的道心,会毁在他手里。
付石航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会等。等师尊想明白,等师尊愿意放下那些所谓的原则和道心,真正地接纳他。
在此之前,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能和师尊并肩而立,强到能保护师尊,强到让师尊再也没有理由推开他。
“玄旻楚,你等着。”付石航对着主殿的方向,无声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承认,你在乎我。”
说完,他转身走到修炼台前,盘膝坐下,开始运转玄旻楚教给他的功法。金色的灵力在他体内缓缓流淌,带着灵泉的暖意和丹药的精纯,每一次周天运转,都让他的气息更强一分。
窗外的雪还在下,偏殿内却暖意融融。
主殿的寒玉床上,玄旻楚终于压制住了翻涌的灵力。他睁开眼,看向偏殿的方向,那里有金色的灵光隐隐透出,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他能感觉到,付石航的气息正在稳步增长,坚韧而蓬勃,像雪地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无限的生机。
玄旻楚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但下一刻,他又皱紧了眉头,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的裂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正在失去的东西。
“值得吗?”他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数百年的无情道,和一个意外闯入的少年。孰重孰轻,他竟一时难以分辨。
雪寂峰的夜,还很长。
玄旻楚重新闭上眼,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心如止水。付石航的身影,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识海里,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的道心,己经不再纯粹。那些名为“在意”、“担忧”、“怜惜”的情感,正在以燎原之势,吞噬着他坚守了数百年的冰封大地。
或许,从在断魂崖底捡起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开始,他的道,就己经偏离了轨迹。
玄旻楚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第一次觉得,所谓的无情道,或许真的不如那抹温暖的火焰重要。
至少,火焰能驱散寒冷,而冰封大地,只会让人窒息。
偏殿内,付石航结束了修炼。他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窗外的天己经蒙蒙亮,第一缕晨光透过冰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他走到窗边,看着主殿的灯火己经熄灭,嘴角忍不住弯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和师尊的故事,也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不会再退缩,不会再放手。
因为他知道,玄旻楚心里,早就有了他的位置。只是那位置被冰封着,需要他用足够的温暖,去一点点融化。
付石航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进了漫天风雪中。他要去主殿,给师尊准备早饭——就像以前那样,哪怕会被嫌弃,哪怕会挨骂,他也要一点点地,走进师尊的心里。
雪地上,少年的脚印坚定而清晰,朝着主殿的方向,一步步延伸。
而主殿的冰窗后,玄旻楚看着那串越来越近的脚印,原本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了。
道心的裂痕还在,疼痛也还在。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修补。
或许,破碎的道心,才能盛下那些温暖的情感。
玄旻楚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雪寂峰的晨光,终于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洒下一地金光。那些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铺了一地的碎钻,耀眼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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