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汽氤氲,在溶洞顶凝结成串珠状的冰棱。
玄旻楚将付石航平放于潭边的玉石台时,少年指间的凤凰令牌突然挣脱,悬于半空。红玉表面的血渍被潭水蒸腾的白气涤荡干净,露出底下繁复如血管的金线纹路,在幽蓝潭光中流转不定。
“咔哒。”
令牌突然裂成两半。并非损毁,而是沿着天然纹理分作阴阳两仪之形,一半仍泛着温润红光,另一半却诡异地浮现出暗金色的纹路,如同冰封的火焰。玄旻楚伸手欲接,两半令牌却骤然炸开,化作漫天细碎的光点,没入溶洞西壁。
石屑簌簌坠落。原本光秃秃的岩壁上,竟有金色的纹路如活物般游走,渐渐勾勒出一幅幅壁画。最左侧的壁画上,一群身着羽衣的神人正将一枚令牌嵌入一座高耸的石碑,碑下匍匐着形态狰狞的魔物,它们的利爪上缠绕着与付石航伤口处相同的暗绿色粘液。
玄旻楚的指尖抚过壁画上的石碑轮廓。石质冰冷,指尖触及的凹槽与凤凰令牌的边缘完美契合。他俯身,将耳朵贴在岩壁上,能听到细微的“滴答”声,像是血脉在石缝中流动。
付石航的喉间发出一声低吟。玄旻楚回头时,正见少年胸口的皮肤泛起朱砂色的纹路,与岩壁上的金纹遥相呼应。那些纹路顺着脖颈爬上脸颊,在眼角处凝成一只展翅的凤鸟虚影,随呼吸明灭。
“嗡——”
悬于半空的令牌光点突然汇聚,在玉石台上方组成半道残缺的石碑虚影。碑上刻满了古篆,玄旻楚认出其中几个是“封”“魔”“凤”等字,字体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似是干涸的血迹。
他袖袍一挥,三枚冰晶钉入潭底。寒潭水应声掀起三道水幕,映出岩壁上更多的壁画:羽衣神人举令牌献祭,血色染红半边天空;魔物冲破封印时,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最后一幅壁画最为模糊,只剩下一只浴火的凤凰,和一道坠入深渊的白衣身影。
“咳……”
付石航的手指突然蜷曲,指甲深深掐进玉石台的缝隙。玄旻楚俯身查看时,发现少年掌心的伤口正渗出淡金色的血珠,滴落在台面上,竟顺着纹路凝成一枚微型令牌的形状。
石碑虚影剧烈震颤起来,碑上的古篆纷纷脱落,化作金色的流萤,钻入付石航的眉心。少年的身体猛地弓起,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心口的凤鸟虚影骤然亮起,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赤金色的光晕中。
玄旻楚的瞳孔骤缩。他看到付石航体内的寒毒正被这光晕逼至西肢百骸,那些原本青紫的皮肤泛起冰晶,又在金光中寸寸消融,留下淡淡的焦痕。少年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岩壁上的金纹突然全部亮起,将溶洞照得如同白昼。壁画上的羽衣神人竟动了起来,他们手持令牌,做出与玄旻楚渡让灵力时相同的结印手势。随着他们的动作,溶洞中央的寒潭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更多的残碑碎片。
玄旻楚抬手按在付石航的丹田处。指尖传来的灼热几乎要将他的灵力焚毁,少年体内的凤凰血脉正与残碑虚影产生共鸣,每一次脉动都带着撕裂般的力量。他看到那些残碑碎片上,除了古篆,还有一些扭曲的符号——与宫依潼慰问品中残留的魔气纹路如出一辙。
“嗤——”
一道赤金色的光柱从付石航的眉心射出,击中石碑虚影的残缺处。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出:燃烧的宫殿,断裂的令牌,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还有一只将他推入深渊的、戴着玉扳指的手……
这些碎片在半空中炸开,化作点点星火,没入玄旻楚的识海。他踉跄后退,撞在岩壁上,喉头一阵腥甜。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般——尤其是那只玉扳指,上面雕刻的云纹与掌门书房里的一枚摆件一模一样。
付石航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玄旻楚回头时,正见少年的右手被石碑虚影吸住,掌心的血珠顺着碑上的古篆流淌,将那些残缺的文字一一补全。当最后一个古篆被染红时,整个溶洞突然剧烈摇晃,寒潭的漩涡中升起一块完整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苍劲的大字:
“镇魂碑”。
碑顶栖息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雕像,它的右眼镶嵌着半枚红玉,正是付石航所持令牌的另一半。雕像的左翼断裂处,缠绕着与魔物利爪上相同的暗绿色粘液,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玄旻楚的目光落在碑座上。那里刻着一行小字,并非古篆,而是三百年前的通用文:“凤血未尽,魔门不闭”。字迹潦草,像是刻碑人临终前的绝笔,笔画间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与付石航掌心的血珠同色。
付石航的眉心再次射出一道光柱,击中凤凰雕像的右眼。红玉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整个溶洞染成赤金色。雕像的断翼突然脱落,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帛书。
玄旻楚伸手欲取,帛书却化作一道流光,自动展开在付石航的胸口。帛书上的字迹与碑座上的绝笔如出一辙,记载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三万年前,凤凰神族以血脉为祭,将魔族首领封印于镇魂碑下,代价是整个种族近乎灭绝,仅余少数后裔带着半枚令牌逃入人间。
帛书的最后画着一张地图,标记着七处封印点,西北边境的古战场遗迹正是其中之一。而在地图的角落,画着一枚玉扳指,旁边标注着两个字:“天衍”。
“咔嚓。”
镇魂碑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暗绿色的粘液从缝中渗出,在地面汇成一条小蛇,首扑付石航的面门。玄旻楚眼神一凛,袖袍挥出一道冰墙,将粘液冻在半空中。那些粘液在冰中扭曲挣扎,化作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嘶吼。
付石航的眼睛突然睁开。他的瞳孔变成了赤金色,里面倒映着凤凰雕像的影子。少年没有看玄旻楚,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镇魂碑上。碑上的古篆纷纷亮起,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肩头,在他心口的凤鸟虚影处汇聚成一个完整的令牌形状。
玄旻楚看到,少年的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滴落在碑上,竟与那些古篆融为一体。石碑的裂缝开始愈合,暗绿色的粘液渐渐消退,凤凰雕像的断翼处生出新的羽翼,发出赤金色的光芒。
当最后一道裂缝消失时,付石航突然软软地倒了下去。玄旻楚伸手将他接住,发现少年的体温己经恢复正常,心口的凤鸟虚影也淡去了许多,只剩下眉心还残留着一点朱砂色的印记。
镇魂碑渐渐沉入寒潭,漩涡随之消失,水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岩壁上的金纹褪去,壁画重新变得模糊,只有碑座上的那行绝笔,还清晰可见。
玄旻楚抱着付石航,站在空荡荡的溶洞中央。寒潭的水汽在他的白衣上凝结成霜,又在他的灵力波动中化作雾气。他低头看着少年沉睡的脸,指尖轻轻拂过他眉心的朱砂印记,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凤凰血脉的灼热。
远处传来魔物的嘶吼,却不敢靠近溶洞半步。镇魂碑的封印之力正在扩散,将整个古战场遗迹笼罩其中,那些低阶魔物遇到这股力量,如同冰雪遇火,瞬间消融。
玄旻楚将付石航抱紧了些。他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帛书上的地图,碑座上的绝笔,还有那枚玉扳指……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天衍宗的创立者,很可能与凤凰神族的灭门惨案有关,而宫依潼勾结的魔物,恐怕就是为了解除镇魂碑的封印,释放被囚禁的魔族首领。
付石航的睫毛颤了颤,在睡梦中呓语了一句。玄旻楚没有听清,但他能感觉到,少年的手正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低头,看着少年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血珠凝成的令牌形状。玄旻楚伸出手,用指尖蘸了一点自己的血,滴在少年的伤口上。
两滴血液相遇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化作一道细小的赤金色火焰,随即消失不见。付石航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更加平稳。
玄旻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少年的血温,与他冰寒的体温形成奇妙的交融。他没有擦拭,只是抱着付石航,转身向溶洞外走去。
晨光己经穿透云层,照在古战场的断壁残垣上。那些被封印之力净化的土地上,竟冒出了点点新绿,像是在预示着某种新生。
玄旻楚的白衣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光,衣摆上的血污与霜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惨烈而圣洁的图景。他抱着怀中的少年,一步步走出遗迹,走向未知的前路。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面对宫依潼背后的阴谋,面对即将苏醒的魔族,还要揭开三百年前的往事,以及付石航那与凤凰神族息息相关的神秘身世。
但他并不畏惧。
怀中少年的体温,掌心残留的血温,还有那枚己经与少年血脉相连的凤凰令牌,都在告诉他:有些债,必须还;有些责任,必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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