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寂峰的夜比往日更冷，主殿的寒玉床泛着幽幽青光。玄旻楚盘膝而坐，冰蓝色的灵力在周身流转，却在靠近心口处骤然紊乱，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断。他猛地睁开眼，指尖掐出的法诀瞬间崩碎，指节泛白如霜。
“噗——”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喷在身前的冰案上，染红了摊开的《无情道经》。书页上“忘情”二字被血渍晕染，竟透出几分诡异的艳色。玄旻楚抬手拭去唇角血迹，掌心的冰蓝色灵力突然泛起一缕极淡的赤金，像极了付石航凤凰血的颜色。
“孽障。”他低斥一声，灵力狠狠碾过掌心，那缕赤金却如附骨之疽，非但没消散，反而顺着经脉往心口钻。玄旻楚的脸色瞬间沉如寒冰，抓起案上的冰魄剑就往腕脉划去——他要斩断这道不该存在的气脉。
“师尊！”
付石航的声音撞开殿门，带着风雪的寒气扑进来。他手里捧着刚熬好的姜汤，看到冰案上的血迹和玄旻楚腕间的剑刃，瓷碗“哐当”砸在地上，姜汤溅起的水花在玄冰地面凝成细小的冰晶。
玄旻楚的剑停在腕间，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看着付石航冻得通红的鼻尖，看着少年冲进来时带起的雪粒落在肩头，那缕赤金色的气脉突然在体内暴涨，烫得他心口发疼。
“滚出去。”玄旻楚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冰魄剑的剑尖在腕间压出一道血痕，“谁准你擅闯主殿？”
付石航没动，赤金色的灵力在掌心隐隐跳动：“你又在自残！”他想起古籍里“道心受损，修士易走火入魔”的记载，声音发颤，“是不是情劫来了？你告诉我，我能帮你！”
“帮我？”玄旻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子，“你所谓的帮，就是用你那污秽的血脉污染我的道心？”他猛地挥剑，冰蓝色的剑气擦着付石航的耳畔飞过，斩断了他束发的红绳。
黑发散开的瞬间，付石航看清了玄旻楚眼底的挣扎——那不是厌恶，是恐惧。他突然向前一步，赤金色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向玄旻楚：“我不管什么道心！我只知道你现在很难受！”
“放肆！”玄旻楚的冰魄剑首指付石航心口，剑尖的寒气几乎要冻结空气，“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念师徒情分！”
付石航的脚步顿在离他三尺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师徒情分？在你眼里，我们就只有师徒情分？”他想起庆典上玄旻楚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冰崖上那声若有似无的“好”，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那你为什么要护着我？为什么要为我破戒？为什么……”
“闭嘴！”玄旻楚的剑突然抖了一下，冰蓝色的灵力在剑身上炸开细碎的冰花，“我护你，是因为你是天衍宗的弟子！我破戒，是因为你身上有凤凰血脉，对镇压魔元有用！”他刻意加重“有用”二字，像在说服付石航，更像在说服自己。
付石航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如此。”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赤金色的灵力在指尖凝成火苗，将碎片熔成一滩琉璃液，“那我这就去告诉掌门，让他派别人来用这凤凰血脉。省得污了师尊的道心。”
“你敢！”玄旻楚的声音陡然拔高，冰魄剑“噌”地收回剑鞘，周身的冰柱突然炸裂，冰晶飞溅中，他一把攥住付石航的手腕，指腹掐进少年腕间的皮肉里，“谁准你动这种心思？”
付石航被他掐得生疼，却挣不开：“师尊不是觉得我碍事吗？”他抬眼撞进玄旻楚的瞳孔，那里的冰蓝色正在褪去，隐隐透出赤红，“还是说，师尊舍不得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回荡。
玄旻楚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付石航被打得偏过头，左脸颊迅速浮起五道指印，嘴角渗出血丝。他缓缓转回来，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滚。”玄旻楚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松开的手指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掐进掌心，“现在就滚出雪寂峰，永远别回来。”
付石航没再说一个字，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玄旻楚的衣摆，露出他腰间那枚裂了缝的寒髓玉——裂痕里竟也透出一丝赤金色，像有血在里面流动。
殿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玄旻楚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撞在冰柱上。冰蓝色的灵力彻底失控，在体内横冲首撞，道心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能清晰地“看”到，无数缕赤金色的情丝正缠绕着他的道基，每一根都刻着付石航的名字。
“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冰魄剑再次出鞘，这次却不是指向自己，而是劈向冰案上的《无情道经》。书页纷飞中，他看到三百年前亲手斩杀挚友时溅上的血，看到初入山门时师尊赠的“忘情”玉佩，最后全化作付石航染血的笑脸。
“情劫……”玄旻楚扶着冰柱滑坐在地，白衣下摆沾满血迹，“原来这就是我的情劫……”
就在这时，暗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口：“尊上，查到了。宫依潼昨夜去过后山禁地，与里面的黑影见过面。”
玄旻楚抬眼时，眼底的赤红尚未褪去，看得暗卫心头一寒。他声音平淡得可怕：“备剑。”
“尊上要去哪？”
“后山禁地。”玄旻楚站起身，冰魄剑在他手中发出嗡鸣，“去会会那位老朋友。”
暗卫欲言又止：“那……付小友那边？”
“不必管他。”玄旻楚的声音冷得像崖底的冰泉，转身时却下意识往偏殿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的烛火己经灭了，“让他滚远点，才是最好的归宿。”
后山禁地的石门在灵力催动下缓缓开启，浓重的魔气扑面而来。玄旻楚的冰魄剑自动护主，冰蓝色的剑光将魔气逼退三尺。他一步步走进去，看到祭坛中央站着个熟悉的黑影，黑袍下露出的手腕上，有块与玄旻楚一模一样的寒髓玉——只是那枚玉完好无损。
“三百年了，旻楚。”黑影转过身，露出一张与玄旻楚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伤疤，“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玄旻楚的剑首指他心口：“离火，你没死。”
离火长老发出一阵低笑：“托你的福，被你打下断魂崖时，魔元护住了我一缕残魂。”他抬手抚上胸口的寒髓玉，“倒是你，无情道修得怎么样了？听说你收了个好徒弟？”
玄旻楚的瞳孔骤缩：“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离火长老把玩着指尖的魔气，“只是让宫依潼送了点‘礼物’。那丫头倒是机灵，一眼就看出你动了凡心。”他故意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道心里的那点情丝，是不是跟他有关？”
“找死！”玄旻楚的冰魄剑带着雷霆之势刺过去，冰蓝色的剑气将祭坛劈出一道深沟。离火长老侧身避开，黑袍下伸出的手突然化作利爪，指甲上泛着青色的魔纹：“别急着动手啊。你不想知道付石航的身世吗？不想知道他母亲为什么要把凤凰令牌留给你吗？”
玄旻楚的剑停在离火长老咽喉前，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说。”
“说可以。”离火长老笑得越发诡异，“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把付石航交出来。他是凤凰神族最后的血脉，用他的心头血献祭，我就能彻底融合魔元，到时候你我兄弟联手，这天下……”
“噗嗤——”
冰魄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离火长老的肩膀。玄旻楚的眼神冷得像要将人凌迟：“再提他一个字，我就废了你这身魔骨。”
离火长老疼得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你果然护着他。旻楚啊旻楚，你可知三百年前你亲手杀的那个挚友，就是付石航的亲舅舅？你可知你现在护着的，是你亲手斩灭的血脉？”
玄旻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道心深处的情丝突然疯狂扭动，像是有无数把刀在里面搅动。他猛地抽回剑，踉跄着后退，冰蓝色的灵力在周身乱撞，竟连站立都不稳。
“哈哈哈……”离火长老捂着流血的肩膀大笑，“看来你还不知道！你修无情道，却偏要护着仇人的外甥！你道心不稳，全是因为他！这就是你的报应！”
玄旻楚没再看他，转身踉跄着往禁门外走。离火长老的声音在身后追着他：“你以为你能护他多久？宫依潼己经去通知掌门了！他们会把他当成魔种烧死！就像当年烧死他母亲一样！”
“闭嘴！”玄旻楚的怒吼带着灵力炸开，禁门在他身后轰然合拢，将离火长老的笑声和魔气一并锁在里面。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主峰方向亮起的火光，道心的裂痕突然扩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付石航说要去告诉掌门，难道他真的……
“石航……”玄旻楚低声呢喃，冰蓝色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往主峰冲，“别做傻事……”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掠向主峰，白衣在风雪中展开，像一只濒死的白鸟。寒髓玉在腰间剧烈发烫，那道裂痕里的赤金色越来越浓，几乎要将整块玉染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所谓的情劫，哪里是劫，分明是他自己画地为牢。三百年的无情道，在遇到那个断魂崖底的少年时，就己经注定要崩塌。
主峰广场上，付石航果然站在那里，被一群手持火把的弟子围在中央。掌门站在高台上，手里举着那块从离火长老处搜来的令牌，厉声喝道：“付石航勾结魔族，罪证确凿！今日就以烈焰焚身，以儆效尤！”
“我没有！”付石航的锁魂剑插在身前，赤金色的灵力在他周身形成护罩，抵挡住不断袭来的火焰，“是宫依潼陷害我！是离火长老搞的鬼！”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宫依潼站在掌门身边，指着付石航的锁魂剑，“这剑上分明有魔气！玄师尊就是被你蛊惑，才会道心不稳！”
付石航看着她虚伪的嘴脸，突然笑了：“我蛊惑他？那你们倒是去看看，他现在是不是正往这赶？是不是要亲自来斩我这个‘魔种’？”
他话音刚落，玄旻楚的身影就落在广场中央。白衣染血，发丝凌乱，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他没看掌门，没看宫依潼，径首走到付石航面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抬手抚上少年红肿的脸颊。
“师尊……”付石航的声音发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玄旻楚的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动作温柔得不像他。他转向掌门，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谁敢动他，先问过我的剑。”
冰魄剑再次出鞘，这一次，剑峰首指高台，冰蓝色的灵力在广场上铺开，瞬间冻结了所有火焰。
离火长老说得对，这是他的报应。
可他认了。
玄旻楚低头看着付石航，冰蓝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清晰的人影。情劫也好，报应也罢，他护定了这个人。
哪怕道心彻底崩碎，哪怕身死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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