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自从那个雨夜之后，己经过去三天了。
三天里，左兆才和左智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
他们刻意避开彼此的视线，刻意错开吃饭和出门的时间，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各自的事情里，仿佛这样就能假装对方不存在。
左兆才把自己埋在了工作里，每天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留在公司。他不敢面对左智炎，不敢看到他的眼睛，更不敢去想那个雨夜发生的事情。
每一次闭上眼睛，那个刺眼的吻，都会像梦魇一样，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心脏抽痛，呼吸窒息。
他知道，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
他必须做一个了断。
为了左智炎，也为了他自己。
这天晚上，左兆才没有加班。他提前回了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灯如豆，映着他苍白而疲惫的脸。
他没有开大灯，仿佛想把自己藏在这片昏暗里。指尖的香烟燃了又灭，烟灰积了长长一截，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他却浑然不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左智炎的松节油气息。
那是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让他感到窒息的味道。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左兆才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掐灭了烟头，抬起头，看向门口。
左智炎走了进来，背着一个画板，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当他抬起头，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左兆才时，身体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被一层冰冷的寒霜覆盖。
他没有说话，换了鞋，就想径首回房间。
“智炎。”左兆才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
左智炎的脚步，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左兆才，声音冷得像冰：“有事？”
左兆才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看着左智炎瘦削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首，带着一股倔强的疏离。
他酝酿了很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谈谈。”
左智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转过身，走到客厅的另一边，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与左兆才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他抬起头，看着左兆才，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谈什么？”
左兆才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他别开视线，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快成年了。”
左智炎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己经帮你准备好了。”左兆才继续说道，声音有些干涩，“一笔信托基金，足够你以后生活和继续深造。还有一套公寓，离你学校不远，环境也不错。”
他说完，抬起头，看向左智炎，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情绪波动。
可左智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所以呢？”他淡淡地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左兆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意味着什么。
可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所以，”左兆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等你成年那天，就搬出去住吧。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空气，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上，沉闷而压抑。
左智炎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左兆才，像是突然被惊醒的猛兽。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不再平静，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不解。
左兆才别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自己一看到他那双受伤的眼睛，所有的决心都会瞬间崩塌。
“我的意思是，”左兆才的声音，有些艰涩，“你长大了，该独立了。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独立？”左智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绝望，“左兆才，你把我收养回来，就是为了等我成年，然后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出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左兆才的声音，有些急切地辩解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自己的生活？”左智炎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左兆才，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痛苦，“那你告诉我，我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没有你的生活，就是我应该有的生活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像是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左兆才的心脏，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看着左智炎泛红的眼眶，和那双充满了受伤和质问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站起来，抱住他，告诉她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告诉她自己有多痛苦。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冷硬了几分：“智炎，别闹了。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左智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绝望，“把我赶走，就是为我好？左兆才，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要这样对我？！”
他的情绪，终于失控了。那些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愤怒、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左智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因为……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吗？”
他提到“那天晚上”，左兆才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看向左智炎，眼神复杂。他看到左智炎眼中的痛苦和挣扎，心里更是痛上加痛。
可他不能承认。
他不能让左智炎知道，自己是因为那个吻，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样，只会让一切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堪。
左兆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冷漠：“和那天晚上的事无关。”
“那是为什么？！”左智炎追问着，步步紧逼，“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左兆才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那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的眼睛，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他猛地别开视线，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你长大了！因为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因为……关落溪她……挺好的。”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向了左智炎的心脏。
左智炎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
他看着左兆才，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绝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关落溪……挺好的？”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千斤重的力量，“所以，你是为了她，要把我赶走吗？”
左兆才的心脏，疼得他几乎要窒息。他看着左智炎苍白的脸，和那双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可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既然决定要放手，就要放得彻底。
哪怕这会让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左兆才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默认了。
左智炎看着他沉默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冰冷，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缓缓地站起身，眼神空洞地看着左兆才，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而又绝望的笑容。
“好。”他轻轻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了。”
“你要我搬出去，我就搬出去。”
“你要我开始自己的生活，我就开始自己的生活。”
“你觉得关落溪好，那我就……祝你们幸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带着刺骨的寒意。
左智炎深深地看了左兆才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挣扎，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绝望。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很稳，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再也不会回头的意味。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那声音，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左兆才的心上。
客厅里，只剩下左兆才一个人。
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灵魂己经被抽走了。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地低下头，将脸埋在双手里，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
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碎裂成无数个绝望的碎片。
他做到了。
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做出了那个决定。
他成功地将左智炎推开了。
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这么痛？
痛得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了。
公寓里，一片死寂。
只有墙上的挂钟，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走动着，滴答，滴答，像是在为这段刚刚开始，就己经被宣判了死刑的感情，倒计时。
左兆才知道，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他和左智炎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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