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锋利的冰刃，悬浮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稍一触碰，便会割得人遍体鳞伤。
左智炎站在那里，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愤怒和绝望。他死死地盯着左兆才，那双曾经盛满了阴郁和迷茫的眼睛，此刻像是燃着两簇疯狂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尖锐，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关落溪……挺好？”
左兆才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首，像是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他避开了左智炎的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她对你……似乎是真心的。”左兆才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真心？”左智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悲凉，“左兆才，你告诉我，什么是真心？她的真心，就是看着你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出去吗？”
他一步步逼近左兆才，每走一步，脚下都像是踩着碎裂的玻璃，鲜血淋漓。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左智炎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和质问，“一个累赘？一个麻烦？还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包袱？”
左兆才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声音，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那你是什么意思？！”左智炎猛地提高了音量，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走到左兆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不解。
“是因为我不听话吗？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了吗？还是因为……因为我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左智炎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左兆才的心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左智炎语气中的绝望，那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解释，想告诉左智炎不是这样的，想告诉左智炎他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
可他不能。
一旦开口，所有的伪装都会土崩瓦解，所有的决心都会功亏一篑。
他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左兆才缓缓地抬起头，迎上左智炎的目光。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智炎，”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己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左智炎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可这和你赶我走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在赶你走。”左兆才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开始自己的人生了。我不能永远陪着你。”
“我不需要你永远陪着我！”左智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是……只是不想被你像垃圾一样丢出去！左兆才，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
他的质问，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在苦苦寻找一个被抛弃的理由。
左兆才看着他泪流满面的脸，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他多想伸出手，像以前那样，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告诉他没有做错什么。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是我。”
“错在我……不该把你留在身边这么久，让你产生了不该有的依赖。”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左智炎的心脏。
左智炎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左兆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受伤。
“不该有的依赖……”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千斤重的力量，“所以，在你眼里，我对你的依赖，在你看来，就是……不该有的吗？”
左兆才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要窒息。他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左智炎那双受伤的眼睛。
“人总是要长大的。”他避开了左智炎的问题，声音依旧冰冷，“总是要学会独立的。”
“独立……”左智炎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他看着左兆才，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是啊，独立。”
“独立到，可以没有你，是吗？”
左兆才没有回答，沉默，有时候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左智炎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也彻底熄灭了。
他想起了刚被左兆才收养的时候，那个空旷冰冷的公寓，是左兆才一点点用温暖填满；他想起了自己发高烧的时候，是左兆才彻夜不眠地照顾他；他想起了自己被欺负的时候，是左兆才替他出头；他想起了那个雨夜，是左兆才紧紧地抱着崩溃的他，告诉他“有我在”……
那些温暖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原来，那些温暖，那些陪伴，那些承诺，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吗？
原来，从一开始，左兆才就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累赘，等他长大了，就可以随时丢掉吗？
而关落溪……
左智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关落溪那张带着笑容的脸。
是因为关落溪吗？
是因为关落溪的出现，让左兆才觉得，他这个“累赘”终于有了可以被替代的价值，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把他赶走吗？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左智炎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被一种尖锐的愤怒和嘲讽取代。
“好。”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了。”
“你想让我独立，我可以独立。”
“你想让我有自己的生活，我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你觉得关落溪好，那我就……祝你们幸福。”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左兆才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能感受到左智炎话语里的冰冷和恨意，那恨意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抬起头，看向左智炎，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左智炎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容。
“左兆才，你以为我很想赖着你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尖锐，“你以为我很想待在这个冰冷的家里，看着你每天对着我摆脸色，看着你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吗？”
“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空旷的客厅里炸响。
左兆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怔怔地看着左智炎，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要停止呼吸。
左智炎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意。
他就是要这样，就是要刺痛他，就是要让他也尝尝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你错了。”左智炎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尖锐，“我早就受够了！受够了你的忽冷忽热，受够了你的自以为是，受够了你这副施舍般的嘴脸！”
“你想让我走，是吗？”
“好啊。”
“我走。”
“我马上就走。”
“从此以后，我左智炎，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最伤人，也最伤己的话：
“是啊，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这句话说完，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左智炎死死地盯着左兆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地板上，碎裂成无数个绝望的碎片。
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后悔。
他不想说这句话的。
真的不想。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被刺痛到极致，只剩下用更尖锐的方式来反击，哪怕这种反击，会让自己也鲜血淋漓。
左兆才坐在沙发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魔咒，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每一次回响，都像是在他的心脏上狠狠划开一刀。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让他想要“摆脱”的存在吗？
原来，他所有的挣扎和痛苦，所有的隐忍和克制，在他看来，都只是一场令人厌烦的纠缠吗？
左兆才闭上眼睛，一行滚烫的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深色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以为自己的放手是为了左智炎好，却没想到，最终换来的，是这样一句伤人至深的话。
也好。
左兆才想。
这样也好。
至少，他可以彻底死心了。
左智炎看着左兆才闭上眼睛，看着他眼角滑落的那滴泪，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想说些什么，想收回刚才那些伤人的话。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左兆才一眼，然后，猛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的脚步很快，带着一种决绝的、再也不会回头的意味。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在两人之间，画上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客厅里，只剩下左兆才一个人。
他依旧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不知疲倦地走动着，滴答，滴答，像是在为这段刚刚开始，就己经彻底结束的感情，敲响了丧钟。
左兆才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阵尖锐而密集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左智炎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曾经的温暖和依赖，那些小心翼翼隐藏的爱恋和渴望，都在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中，被撕得粉碎，散落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是他，亲手将那个曾经依赖他、信任他的少年，推得越来越远，推向了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左兆才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苦涩而绝望的笑容。
他赢了吗？
或许吧。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推开了左智炎，终于可以让他去寻找所谓的“正常”生活了。
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这么痛？
痛得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了。
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再也见不到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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