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寒意,似乎己经渗透到了骨头缝里。
公寓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像是在为这段即将走到尽头的关系,倒数着最后的时间。
左智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己经整整两天了。
这两天里,他没有出过房门一步,也没有和左兆才说过一句话。
那天晚上的争吵,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个人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左智炎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房间里一片狼藉,画具散落得到处都是,颜料泼洒在地毯上,形成一块块丑陋的污渍,像是凝固的血迹。
他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里面空荡荡的,还没有放进任何东西。
他想收拾东西,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想兑现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可当他真的拿起一件衣服,想要放进箱子里的时候,手指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
那件灰色的羊绒衫,是左兆才去年冬天给他买的。他说他穿灰色好看,显得干净。
左智炎的手指,轻轻拂过柔软的羊绒,触感温暖而熟悉,却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将羊绒衫扔回衣柜,像是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摆脱他……一定要摆脱他……”左智炎喃喃自语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疼?
疼得像是有一把钝刀,在慢慢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个旧旧的素描本。
那是左兆才给他买的第一个素描本。
左智炎的手指,颤抖着拂过粗糙的封面。他还记得,那是在他刚被收养不久,左兆才发现他喜欢画画,特意跑了很远的路,去一家老字号的画材店给他买的。
他说:“智炎,喜欢就去画,不要压抑自己。”
那时候的左兆才,眼神里带着温柔的鼓励,不像现在这样,冷漠得像一块冰。
左智炎翻开素描本,里面画着一些不成形的线条,还有一些模糊的、扭曲的影子。那是他最初的涂鸦,带着少年人无处安放的恐惧和孤独。
他一页页地翻着,画里的线条渐渐变得流畅,影子也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画里开始出现左兆才的身影。
在书房里工作的侧影,在厨房里做饭的背影,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
那些画面,一笔一划,都充满了他当时未曾察觉的依赖和……眷恋。
左智炎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中左兆才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骗子……”他哽咽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这个骗子……”
明明说过会照顾他的,明明说过不会丢下他的,明明……给过他那么多温暖的。
为什么现在,要这么残忍地把他推开?
为什么要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为什么……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左智炎猛地合上素描本,用力地将它塞进抽屉深处,像是要把那些温暖的回忆,连同这份该死的疼痛一起,永远地埋葬。
他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决绝。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开始一件一件地往行李箱里塞衣服。
动作很快,很用力,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仿佛那些衣服不是他的,而是某种让他厌恶的东西。
衬衫、T恤、裤子……一件接一件地被扔进箱子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扔进一件,左智炎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块。
他知道,自己扔掉的不仅仅是衣服,还有那些和左兆才有关的,点点滴滴的回忆。
可他没有办法。
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可以减轻心里的痛苦。
除了离开,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
客厅里,左兆才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份摊开的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左智炎房间里传来的动静上。
那些沉闷的声响,像是重锤一样,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左智炎在做什么。
他在收拾东西,他在准备离开。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要“摆脱”自己了。
左兆才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金属硌得他手心生疼,可他却感觉不到。
心口的疼痛,早己盖过了一切。
他想冲进左智炎的房间,想把他手里的东西夺过来,想告诉他不要走。
可他不能。
他己经做出了决定,就不能再反悔。
为了左智炎的“正常”,为了他的“未来”,他必须忍受这种痛苦。
哪怕这种痛苦,己经快要将他彻底吞噬。
左兆才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左智炎刚被他收养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左智炎,瘦小、苍白,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疏离,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
他花了多少时间,才一点点融化他心里的坚冰?
他用了多少耐心,才让他愿意开口说第一句话,愿意接受他递过去的食物,愿意在他生病的时候,允许他靠近?
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来之不易的温暖,那些隐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爱恋……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一笔勾销了吗?
左兆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苦涩的笑容。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任何幻想。
他和左智炎之间,隔着年龄,隔着身份,隔着世俗的眼光,隔着那些不敢言说的禁忌。
他们的相遇,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而现在,他只是在纠正这个错误而己。
尽管这个过程,会让他痛不欲生。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公寓里死寂的氛围。
左兆才和左智炎,几乎是同时一僵。
左兆才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关落溪,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兆才哥,我来看看智炎。”关落溪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客厅,似乎在寻找左智炎的身影,“他这几天都没来学校,我有点担心他。”
左兆才的脸色,沉了沉。他不喜欢关落溪这个时候出现,更不喜欢她用这种熟稔的语气,称呼左智炎的名字。
“他在房间里。”左兆才的声音,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未落的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
“哦,那我进去看看他。”关落溪说着,就要往里走。
“他可能……不太想见人。”左兆才下意识地想拦住她。
关落溪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径首走到左智炎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智炎,是我,落溪。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房间里没有回应。
关落溪又敲了敲门:“智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饭还是要吃的呀。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你开门尝尝好不好?”
左兆才站在原地,看着关落溪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嫉妒。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可他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左智炎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左智炎站在门后,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看起来憔悴不堪。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看到关落溪,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有事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刚哭过的哽咽。
关落溪看到他这副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又被一种隐秘的喜悦取代。她知道,左智炎变成这样,和左兆才脱不了关系。
这正是她想要的。
“我给你带了吃的。”关落溪举起手里的保温桶,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好几天没去学校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左智炎的目光,落在保温桶上,又淡淡地移开,没有接话。
关落溪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进房间,将保温桶放在书桌上。当她看到房间里那个打开的行李箱,以及散落一地的衣物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要搬走?
太好了!
关落溪强压着内心的喜悦,故作惊讶地问:“智炎,你……你要收拾东西去哪里啊?”
左智炎没有看她,只是弯腰,继续往箱子里塞衣服,声音冷淡:“搬去学校宿舍。”
“为什么呀?”关落溪追问着,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站在门口的左兆才,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这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左智炎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有些话,他不想说,也说不出口。
关落溪也没有再追问,只是体贴地说:“那我帮你收拾吧。一个人收拾多累啊。”
她说着,就拿起一件叠好的衬衫,想要放进箱子里。
“不用了。”左智炎猛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我自己可以。”
关落溪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当是……帮朋友一个忙嘛。”
她说着,不顾左智炎的抗拒,固执地帮他收拾起来。
左兆才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的一幕——左智炎低着头,沉默地收拾着东西,关落溪在一旁热情地帮忙,两人看起来……竟有了一丝诡异的和谐。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像是要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快步走向门口。
“兆才哥,你要出去吗?”关落溪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带着一丝刻意的雀跃。
左兆才没有回答,“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那令人窒息的一幕,隔绝在了身后。
公寓楼外,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和不堪。
左兆才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觉得无比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只知道,那个他用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就要离开了。
而他,却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垮。
房间里,关落溪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左兆才一定会受不了的。
“你看,他根本就不在乎你。”关落溪一边帮左智炎叠着衣服,一边看似无意地说道,“你都要搬走了,他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还迫不及待地走了。”
左智炎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关落溪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智炎,你何必呢?为了这样一个人,伤心难过,值得吗?”
“他根本就不配。”
左智炎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着关落溪,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我的事,不用你管。”
关落溪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一愣,随即委屈地说:“智炎,我只是……只是替你不值。你对他那么好,他却这么对你……”
“我对他好?”左智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我对他好?他需要吗?”
他不需要。
他只需要把他推开,只需要让他走,只需要……祝他和关落溪幸福。
左智炎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去。他看着关落溪,眼神里的愤怒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空洞。
“东西我自己会收拾,你走吧。”
关落溪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用,反而可能引起他的反感。她识趣地停下了话头,拿起自己的包。
“那我先走了。”关落溪看着左智炎,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舍和期待,“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左智炎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继续往箱子里塞东西。
关落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左智炎一个人。
他放下手里的衣服,无力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他看着那个快要装满的行李箱,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茫然。
他真的要走了吗?
真的要离开这个住了几年的地方,离开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吗?
离开了这里,他又能去哪里呢?
左智炎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进去。
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悲凉。
可是,除了离开,他别无选择。
就像左兆才说的,他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只是,没有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左智炎不敢想。
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是唯一的选择。
他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水,站起身,继续收拾东西。
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在收拾的,不是他的行李,而是他支离破碎的心。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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