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破棉絮,沉沉地盖在城市上空。左兆才站在落地窗前,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冰冷的玻璃,雨丝斜斜地扫过窗面,留下蜿蜒的水痕,像一道道未干的泪痕。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左总,楼下有位自称左振雄的先生要见您,说是您的远房亲戚,不肯走。”前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为难。
左兆才的手指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左振雄。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钉子,猛地钉进他记忆里最阴暗的角落。“让他上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挂了电话,左兆才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轻轻晃荡。他没有喝,只是握着杯子,感受着杯壁传来的冰凉。
敲门声响起时,他甚至没回头。“进来。”
门被推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廉价烟草的气息涌了进来,与办公室里昂贵的香氛格格不入。左兆才转过身,看到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站在门口,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衬衫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兆才侄子,好久不见啊。”左振雄搓着手,眼神贪婪地扫过办公室里的摆设,像只闯入珠宝店的老鼠。
左兆才将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有事?”他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左振雄嘿嘿笑着,自顾自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左氏集团的老总,住这么大的办公室,比你爸当年还有派头。”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左兆才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说吧,找我什么事。”
左振雄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扔在桌上。“这个,你看看。”
左兆才没有动。
左振雄见状,索性自己打开信封,抽出一叠照片,摔在桌上。“当年你爸怎么对我的,你可能不知道吧?他硬生生把我从左氏踢出去,断了我的活路!这笔账,我可是记了十几年!”
照片上是些模糊的厂房、设备,还有年轻的左振雄和几个工人的合影。左兆才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不过嘛,”左振雄话锋一转,又露出那种令人厌恶的笑,“我这人也不是记仇的人。只要你肯帮我一个小忙,咱们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什么忙?”左兆才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在给这场谈话倒计时。
“也不是什么大事。”左振雄搓着手,眼神闪烁,“就是最近手气不太好,输了点钱,你看……能不能借我五百万周转一下?”
左兆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五百万?左振雄,你觉得你值这个价?”
“我当然不值。”左振雄也不生气,慢悠悠地说,“但有人值啊。”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条吐着信子的蛇,“比如,左智炎。”
左兆才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左振雄靠回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是觉得那孩子挺可怜的,小小年纪没了爹妈,身世还那么……复杂。”
“啪!”左兆才一掌拍在桌上,水晶杯里的威士忌溅出几滴,落在昂贵的文件上。“左振雄,说话注意点!”
“哟,急了?”左振雄笑得更得意了,“看来我猜对了?你也知道他那点破事?也是,毕竟是你爸当年种下的孽缘,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左兆才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头即将爆发的雄狮。“我爸怎么了?智炎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左振雄挑眉,“说清楚了,那五百万不就不值钱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五百万打到这个账户上。”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写着账号的纸条,拍在桌上,“不然,左智炎是左宏远私生子的消息,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上。到时候,左氏集团的股价,你侄子的名声,可就都……啧啧。”
左兆才的拳头在桌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左振雄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宏远他……对不起林薇……那孩子……唉……”
录音戛然而止。左振雄得意地晃了晃录音笔:“这只是其中一个。当年知道这事的老佣人还有好几个,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请他们出来‘聊聊’。”
左兆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扶着桌沿,才勉强没有倒下。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要闯进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左兆才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很简单。”左振雄收起录音笔,“五百万,买断这个秘密。从此以后,我绝口不提。不然,大家就一起玩完。”他凑近左兆才,压低声音,“你说,如果让左智炎知道,他一首敬爱的‘哥哥’,其实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他会是什么反应?”
“滚!”左兆才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着,“你给我滚出去!”
“别这么大火气嘛。”左振雄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回头冲左兆才笑了笑,“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记住,是一天。”
门被关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却仿佛还弥漫在空气中。左兆才无力地靠在桌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桌上的照片和账号纸条像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左振雄知道了,他竟然真的知道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左兆才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街道,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他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无论怎么挣扎,都爬不上去。
他拿出手机,翻到左智炎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他该怎么跟智炎说?说他可能不是他的表哥,而是他的亲哥哥?说他们之间那些小心翼翼滋生的情愫,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地毯上,屏幕亮着,显示着左智炎的名字和一张小小的头像。照片上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他十五岁生日时,左兆才给他拍的。
左兆才蹲下身,捡起手机,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少年的笑脸,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
他不能让左振雄毁了智炎,不能让那些肮脏的秘密玷污了他干净的少年。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张律师,帮我准备五百万,现金。另外,查一下左振雄最近的行踪和债务情况,越详细越好。”
挂了电话,左兆才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倾盆的大雨,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保护好左智炎。哪怕,这意味着他要永远活在这个秘密的阴影里,哪怕,他要亲手埋葬自己那段刚刚萌芽的、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感情。
雨还在下,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罪恶与肮脏。而左兆才知道,从左振雄推开那扇门的瞬间起,他的世界,就再也不会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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