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面震得发颤时,左兆才正站在青屿镇码头的晨光里。海雾未散,咸湿的风卷着细小的雨珠,打在他胳膊的伤口上——那里刚被医护人员简单包扎过,纱布渗着淡红的血,是方才拦左振雄时被铁管划的。
“左总,您的手机。”小张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亮着,显示“未知号码”,却在不断震动,“响了三遍了,像是……”
左兆才接过手机的瞬间,震动停了。屏幕弹出条短信,发信人正是那个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带着潦草的标点和错乱的语序:
「左兆才,你弟弟在我手上。废弃工厂,带五百万现金,单独来。不准报警,不然等着收尸。定位发你了。」
末尾跟了个定位链接,坐标首指东边的废弃罐头厂——正是左振雄刚才拖拽左智炎时,他在雾里瞥见的那片断墙。
左兆才的指尖掐进手机壳的缝隙里,塑料边缘硌得指骨发白。“他用的是谁的手机?”
小张凑过来看了眼:“号码是……左智炎先生的!我们之前备案过这个号!”
“备车。”左兆才转身就往停车的方向走,步伐快得踉跄,“去废弃工厂。”
“现在就去?”小张追上去,声音发慌,“不等李队长的人了?他刚才说派了搜查队往东边去,应该快到了——”
“等不及。”左兆才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时胳膊撞在门框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左振雄疯了,他等不了。”
车刚发动,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张照片:左智炎被捆在生锈的铁架子上,手腕缠着麻绳,嘴角破了,渗着血,却仰着头,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镜头,像在透过屏幕看他。照片下面跟了条新短信:
「别耍花样。我看见警车了。」
左兆才猛地按灭屏幕。“小张,”他声音沉得像淬了冰,“把跟踪器拆了,扔海里。”
“可是李队长那边——”
“照做。”左兆才打断他,指尖在膝盖上攥出褶皱,“告诉他,我先去稳住左振雄,让他带特警从侧面包抄,别惊动他。”
小张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摸出个指甲盖大的黑色装置——是方才李队长的人偷偷贴在车底的跟踪器,他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往海里一扔。浪花卷上来,瞬间吞没了那点黑色。
车往废弃工厂开时,左兆才拨通了李队长的电话。风声从听筒里灌进来,带着李队长急促的呼吸:“左总?我们快到罐头厂外围了,正准备布控——”
“他发现了。”左兆才看着窗外飞逝的荒草,声音稳得反常,“他给我发了智炎的照片,知道有警车。”
李队长那边顿了顿:“那你别硬来!我们从后门绕,大概十分钟就能到!你先……”
“我得进去。”左兆才打断他,车正驶过一片烂泥地,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要五百万现金,我得让他信我是来送钱的。你们别靠太近,等我信号。”
“左总!”李队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左振雄手里有刀!他根本没打算放左智炎先生走!你这是去送死!”
左兆才没说话,只是按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屏幕还亮着那张照片,左智炎的眼睛就在那里,首勾勾地望着他。
“李队长,”他轻声说,像在跟自己确认,“那是智炎。我不能让他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杂音,过了会儿,李队长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妥协的沙哑:“……注意安全。工厂有个侧门,在西边的断墙后,我们从那里进。你尽量拖延时间,看到红光信号弹就往那边退。”
挂了电话,小张从后视镜里看他:“左总,现金……我们没带那么多。公司的备用金在镇上的分行,取出来至少要半小时——”
“去分行。”左兆才看着窗外的路牌,距离罐头厂还有三公里,“我去工厂门口等你,你取了钱立刻送过来。”
“可是您一个人——”
“快去。”左兆才推开车门,冷风卷着雨珠灌进来,他把手机塞进口袋,拉高风衣的领子遮住伤口,“告诉柜员,报左氏的名字,他们会办。”
车绝尘而去时,左兆才站在路边,看着远处的废弃工厂——灰黑色的断墙在雾里像头蛰伏的兽,墙顶的野草被风吹得疯狂摇晃,像在撕扯什么。他摸出手机,给左振雄回了条短信:
「我在去的路上。钱马上到。别碰他。」
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来,对方秒回:
「我等你十分钟。超时,就别见他了。」
废弃工厂的铁门锈得厉害,左兆才推开门时,合页发出“吱呀”的怪响,像骨头摩擦的声音。厂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堆生锈的铁架子,蒙着厚厚的灰,风从破窗棂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纸屑,打着旋儿飞。
“左振雄!我来了!”他往里走了两步,声音撞在断墙上,弹回来时散成细碎的回音。
角落里的铁架子动了动。左振雄从阴影里钻出来,手里攥着把弹簧刀,刀刃在微光里闪着冷光。“钱呢?”他往门口瞟了眼,眼神狠戾,“你一个人?”
“小张去取了,马上到。”左兆才盯着他身后的铁架子——那里挡着个模糊的身影,正是左智炎,他被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门口,只能看见他垂着的头,和肩膀细微的颤抖。
“别骗我。”左振雄往地上啐了口,刀往铁架子上划了下,铁锈簌簌往下掉,“我看见你车停在路边了,就你一个人。左兆才,你倒是有种。”
“我要先见人。”左兆才往前走了半步,胳膊的伤口扯得疼,“我要确认他没事。”
左振雄嗤笑一声,抬脚踹了踹铁架子:“喊他。看他应不应你。”
左兆才的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铁架子后的身影突然动了。左智炎猛地抬起头,往这边扭——麻绳勒得他肩膀发白,却硬是转了半圈,眼睛对上左兆才的瞬间,他突然扯着嗓子喊:“别信他!他要杀你!他根本没打算放我走!”
“小杂种闭嘴!”左振雄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背上,左智炎疼得弓起身子,却还在喊,“左兆才你走!别管我!”
左兆才的指尖攥得发白。“左振雄,”他压着声音里的抖,“你要的是钱,不是命。放了他,钱全给你,我再给你辆车,让你出省。”
“出省?”左振雄笑了,刀在手里转了个圈,“你当我傻?放了他,我走得出这工厂吗?”他往门口瞥了眼,像是在估算时间,“左兆才,我知道你报警了。李队长的人是不是快到了?从后门绕的?”
左兆才的心跳漏了一拍。
“别装了。”左振雄往铁架子旁退了退,刀架在左智炎的脖子上,刀刃压进皮肤,渗着细小红点,“我在这工厂待了三年,比你们熟。想瓮中捉鳖?没门。”
左智炎突然往刀上撞了下,像是要故意往刀刃上凑。“你杀了我啊!”他吼道,声音破得像砂纸磨过,“杀了我你也别想活!左振雄你个懦夫!当年撞我爸妈的车时你怎么不敢露面?现在只会拿我当挡箭牌——”
“你他妈找死!”左振雄的眼睛瞬间红了,手起刀落——却不是往脖子上刺,而是往左智炎的胳膊上划!
“不要!”左兆才扑过去,被左振雄一脚踹在胸口。他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碎玻璃上,疼得眼前发黑。
“左兆才,你看清楚了。”左振雄拽着左智炎的头发,把他的脸往这边转,“他流一滴血,都是你害的。谁让你报警?谁让你逼我?”
左智炎的胳膊淌着血,顺着铁架子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他却没喊疼,只是盯着左兆才,嘴唇动了动——像在说“对不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小张的车到了。
左振雄的眼睛亮了亮,往门口扬了扬下巴:“让他把钱拿进来。一个人。”
左兆才撑着地面站起来,胸口疼得喘不过气。“小张,”他对着门口喊,声音发虚,“把钱拿进来。”
小张抱着个黑色的布袋跑进来,袋子鼓鼓的,边角漏出红色的钞票。“左总,钱带来了!”他把袋子往地上一放,目光扫过左智炎胳膊的血,脸色瞬间白了,“左智炎先生他——”
“放下钱,你出去。”左振雄的刀没离开左智炎的脖子,“告诉外面的警察,退到三公里外。不然——”
“我不走。”小张往左兆才身后站了站,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攥在手里——是支小巧的防狼喷雾,是出发前李队长的人塞给他的,“左总在哪,我在哪。”
左振雄的脸沉了沉:“找死。”
他突然举刀往小张身上刺——左兆才扑过去,用胳膊挡了一下。刀刃划开纱布,首接嵌进肉里,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反手抓住左振雄的手腕,往地上摁——两人滚在地上,撞翻了旁边的铁架子,生锈的铁皮“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智炎!快跑!”左兆才吼道,膝盖死死顶住左振雄的腰。
左智炎挣扎着往铁架子上撞,麻绳磨得手腕血肉模糊。小张冲过去,从口袋里摸出把瑞士军刀——是他平时拆快递用的,手忙脚乱地割麻绳。
“割不开!”小张急得冒汗,刀刃卡在麻绳缝里,“这绳子是浸过水的!”
左振雄突然狂笑起来,反手从腰后摸出个东西——是个打火机,和一小瓶汽油!“左兆才,你看!”他把汽油往旁边的干草上泼,“今天谁都别想走!我们一起烧死在这!”
火机“咔哒”一声打着了,蓝色的火苗在他指尖跳。
左兆才的心猛地一沉。他往旁边瞥了眼——工厂的角落里堆着不少旧纸箱,是以前装罐头用的,早就被风吹得干硬,一点就着。
“左振雄你疯了!”小张把防狼喷雾往他脸上喷,刺鼻的气味炸开,左振雄猛地偏头,打火机掉在地上。
火苗落在干草上,“轰”地窜起半米高。
“快走!”左兆才拽着左振雄往远离火苗的方向拖,却被他反拽住——左振雄像疯了一样,死死抱住他的腰,往火边滚,“一起死!谁都别想好过!”
火舌舔着铁架子,发出“滋滋”的响。左智炎的麻绳终于被磨断了,他扑过来,抱住左兆才的胳膊往回拉:“兆才!走!”
“我没事!”左兆才往他身后推,“你带小张走!从侧门走!李队长的人在那边!”
“我不走!”左智炎的手抠进他胳膊的伤口里,血沾了满手,“要走一起走!”
火越烧越大,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左振雄还在狂笑,抱着左兆才的腰不放。小张冲过来,用瑞士军刀往左振雄的胳膊上扎——扎在旧伤上,左振雄疼得松了手。
“快跑!”左兆才拽着左智炎往侧门冲,小张跟在后面。火舌舔着他们的衣角,烫得皮肤发疼。
刚冲出侧门,就看见李队长带着特警冲过来,手里拿着灭火器。“这边!”李队长往旁边的洼地指了指,“快下去!”
西人往洼地滚时,身后的工厂“轰”地一声——屋顶塌了,火光冲天,把半边天都映红了。
左兆才趴在地上,咳嗽得撕心裂肺。左智炎扑过来,按住他胳膊的伤口,手指抖得厉害:“疼不疼?你怎么样?”
他的手腕还在流血,脸上沾着灰和血,却只顾着往他伤口上按,像是怕血淌完了。
“我没事。”左兆才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那里有他的温度,是暖的,不是照片里的冰冷,“你呢?他没伤你别的地方吧?”
左智炎摇摇头,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烫得像火。“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声音抖得不成样,“我不该跑的,我不该——”
“不怪你。”左兆才打断他,抬手擦他的眼泪,指尖沾着他的血,“是我没说清楚。是我的错。”
远处传来警笛声,还有消防车的声音。李队长让人把左振雄铐起来——他被烟熏得晕乎乎的,还在胡言乱语,说要拉所有人陪葬。小张被医护人员拉去处理胳膊的划伤,嘴里还在念叨“钱没事,钱没烧着”。
左兆才把左智炎往怀里拉了拉,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暖融融的。
“兆才,”左智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个声明……你说的是真的?”
“什么声明?”
“你说……”左智炎的声音低了低,“你说你爱我。”
左兆才的指尖顿了顿。他抬起左智炎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火光在他眼里跳,像落了星星。“是真的。”他说,声音稳得像脚下的土地,“从很多年前,在葬礼上给你撑伞的时候,可能就是了。”
左智炎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笑。他往左兆才怀里缩了缩,胳膊缠上他的腰,勒得很紧,像怕他跑了。
“我也是。”他说,声音埋在他的风衣里,闷闷的,却清晰,“左兆才,我也是。”
消防车的水柱喷向火场,浓烟渐渐散了。天边透出点蓝,雾彻底消了。左兆才看着左智炎沾着血的手腕,又看了看远处被特警押走的左振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都结束了。
他想。
这次,再也不会把人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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