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是后半夜漫上来的。青屿镇的码头浸在乳白的雾里,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渔船的桅杆只露个模糊的顶,礁石滩的棱角被磨得发软,连海浪拍岸的声儿都闷了,像隔了层棉花。
左智炎站在码头上,脚边的浪花漫上来,湿了裤脚。左兆才就站在三步外,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掀得轻轻晃,手里还攥着那部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裂了道斜纹,亮着未挂断的通话界面。
“你……”左兆才往前挪了半步,声音轻得像怕惊散雾,“冷不冷?”
左智炎没答,手往怀里缩了缩——旧盒子硌在肋骨上,是硬的。他刚要开口,雾里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礁石。
“谁?”左兆才猛地转身,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那里空荡荡的,他没带保镖,也没带武器,只想着快点找到人。
雾里钻出个黑影,踉跄着往这边扑。左智炎看清那人的脸时,心脏猛地一缩——是左振雄。他右脸肿得老高,眼角挂着道血痂,手里攥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管头还沾着碎海藻。
“左振雄?”左兆才把左智炎往身后拽了拽,声音瞬间绷紧,“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左振雄笑了,笑声哑得像破锣,铁管往地上一顿,“左兆才,你他妈倒是会享清福,找着人了就想把老子忘干净?”
左智炎往礁石后缩了缩,指尖摸到块尖锐的石棱——那天在仓库,左振雄就是用类似的东西划开了左兆才的胳膊,血珠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到现在都记得。
“警察在找你。”左兆才的声音沉得像礁石下的水,“现在自首,还能从轻判。”
“自首?”左振雄嗤笑,铁管在手里转了个圈,“老子杀了人,绑了人,早就没回头路了!倒是你们——”他的目光扫过左兆才护着左智炎的手,眼睛突然红了,“你们倒是要好好‘过日子’啊!”
“你想干什么?”左兆才把左智炎往身后又推了推,自己往前站了半步,风衣下摆扫过礁石上的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
“干什么?”左振雄猛地举起铁管,往旁边的渔船砸去——“哐当”一声,船板被砸出个坑,“老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左兆才,你不是要他吗?拿命来换啊!”
他说着就往左智炎扑。左兆才伸手去拦,胳膊被铁管扫到,“咚”地撞在礁石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左智炎抓起块石头就往左振雄背上砸,石头太小,砸上去跟挠痒似的。
“小杂种!”左振雄反手一推,左智炎踉跄着摔在沙滩上,怀里的旧盒子掉出来,滚到左兆才脚边。左振雄扑过去,膝盖顶住左智炎的背,铁管架在他脖子上,“左兆才,动啊!再动老子拧断他的脖子!”
左兆才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旧盒子只有寸许。雾落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像挂了层霜。“你要什么?”他问,声音稳得吓人。
“要什么?”左振雄笑了,牙齿上沾着血丝,“要你疼!要你看着他死!要你这辈子都睡不着觉!”他从口袋里摸出卷麻绳,反手捆住左智炎的手,“左智炎,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左兆才,他要是早点把你交出来,哪有这么多事?”
左智炎挣了挣,麻绳勒得手腕生疼。“你放开他。”他哑着嗓子说,“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左振雄掐着他的下巴往左转,让他看着左兆才,“你看他那怂样!当年要是他爸肯拉我一把,我能落到这步田地?现在他倒是装好人,收养你?他就是怕你把左家的脸丢尽了!”
“你胡说!”左智炎猛地抬头,磕得左振雄手腕一麻,铁管掉在地上。左振雄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响声在雾里荡开,脆得像冰裂。
“智炎!”左兆才往前冲,被左振雄一脚踹在膝盖上。他踉跄着跪下,膝盖砸在礁石上,疼得眼前发黑。
“别他妈动!”左振雄捡起铁管,抵在左智炎太阳穴上,“左兆才,去把你那艘破船开过来!听见没有?”
左兆才看着左智炎脸上的红印,指节攥得发白。“你想跑?”
“不然呢?”左振雄往海边瞥了眼,雾里隐约能看见艘小摩托艇,是左兆才来时坐的,“老子要去南边,等老子安全了,自然会放他——当然,前提是你别耍花样。”
左智炎突然开口:“你别信他。”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却盯着左兆才的眼睛,“他不会放我走的。”
“小杂种闭嘴!”左振雄拽着麻绳把他往摩托艇拖,左智炎的膝盖在沙滩上磨,裤腿很快渗出血迹。他没喊疼,只是死死盯着左兆才,嘴唇动了动——像在说“别来”。
左兆才爬起来,膝盖疼得站不稳。他看着左振雄把左智炎推上摩托艇,看着左振雄跳上去,发动引擎。马达的轰鸣声刺破雾霭,摩托艇像把刀,划开雾往深海冲。
“左兆才!”左振雄的声音从雾里飘过来,带着疯狂的笑,“记得!别报警!不然你就等着收尸吧!”
摩托艇的影子很快融进雾里。左兆才捡起地上的旧盒子,盒子的锁摔开了,里面掉出支铅笔——是他当年给左智炎买的第一支炭笔,笔杆上还刻着个小小的“炎”字。
他摸出手机,指尖抖得按不准号码。拨通李队长电话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李队长……智炎被左振雄绑走了……往南边去了……”
雾渐渐散了些,天透出点鱼肚白。左兆才站在码头,看着摩托艇消失的方向,手里攥着那支炭笔,笔杆被攥得发烫。海浪漫上来,舔着他的鞋跟,像在催他——快点,再快点。
摩托艇在海上颠得厉害。左智炎被捆在座位上,麻绳勒得手腕生疼。左振雄站在船头,手里拿着左智炎的旧手机,正对着屏幕龇牙咧嘴地打字。
“你要干什么?”左智炎问,嗓子干得发紧。
“干什么?”左振雄把手机举到他眼前,屏幕上是条未发送的信息:“左兆才,准备五百万现金,单独送到东边废弃工厂,不准报警,不然你永远别想见到他。”“当然是找你‘好表哥’要钱啊。”
左智炎的指尖蜷了蜷:“他不会来的。”
“他会。”左振雄笃定地笑,把信息发了出去,“他要是不来,你就死在这儿——我了解他,他那人,最看重‘面子’,要是你死了,他那‘深情’的戏不就演砸了?”
左智炎没说话,眼睛往海里瞟。摩托艇正往东边开,远处能看见片灰蒙蒙的陆地——是废弃工厂的方向。那里以前是个罐头厂,后来着了场大火,只剩几堵断墙,荒得连鸟都不去。
“你杀了我也跑不掉。”他低声说,“警察己经通缉你了,你往哪跑?”
“跑不掉就拉个垫背的!”左振雄突然转过身,掐着他的下巴,“你以为我怕?我早就活够了!倒是你,左智炎,你说左兆才会不会来?他要是来了,看见你死在他面前,会不会疯?”
左智炎猛地偏头,下巴磕在左振雄手背上。左振雄骂了句,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把弹簧刀——刀是旧的,刀刃上还有锈,“你最好老实点,不然这刀可不长眼。”
摩托艇靠岸时,太阳刚爬出海平面。废弃工厂的断墙在阳光下黑黢黢的,墙缝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就沙沙响。左振雄拽着麻绳把左智炎往工厂里拖,麻绳勒得他肩膀疼。
“进去。”左振雄踹了他一脚,把他推进间还算完整的厂房。厂房里堆着些生锈的铁架子,角落里有个破沙发,上面落满了灰。
左振雄把左智炎绑在铁架子上,麻绳绕了好几圈,系了个死结。“老实待着。”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往门口走,“我去看看你那好表哥来了没有——希望他识相点。”
左振雄走后,厂房里静得可怕。左智炎挣了挣,麻绳勒得手腕生疼,铁架子上的锈掉了他一身。他抬头往窗外看,太阳己经升得老高,阳光透过破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儿。左智炎的心猛地一紧——左兆才真的来了。
左振雄从外面探进头,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猫着腰躲到门后,手里攥着那把弹簧刀。
汽车停在工厂门口,车门“砰”地关上。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碎石上,沙沙响。左智炎盯着门口,手心全是汗。
“左振雄!”左兆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急促,“我来了,人呢?”
左振雄没应声,突然从门后扑出去。左兆才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手里的黑色布袋“咚”地掉在地上——袋口开了道缝,露出里面的现金,一沓沓的,用橡皮筋捆着。
“钱带来了?”左振雄退到铁架子旁,刀架在左智炎脖子上,“左兆才,你倒是挺大方。”
“放了他。”左兆才盯着那把刀,声音沉得像铁,“钱你拿走,车也给你,够你跑很远了。”
“跑?”左振雄笑了,刀又往紧了压,“我凭什么信你?你要是报警了怎么办?”
“我没报警。”左兆才往后退了半步,摊开手,“你可以搜。”
左振雄狐疑地盯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钱,喉结滚了滚。“把钱踢过来。”他说。
左兆才弯腰,刚要踢钱,左智炎突然喊:“别信他!他要杀你!”
左振雄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左智炎的嘴角立刻渗出血。“小杂种闭嘴!”他吼道,眼睛却死死盯着左兆才,“快点!把钱踢过来!”
左兆才踢了踢布袋,钱袋滚到左振雄脚边。左振雄弯腰去捡,眼睛盯着钱,刀却没离开左智炎的脖子。
“放了他。”左兆才又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
“放了他?”左振雄抓起钱袋往肩上一甩,突然笑了,“放了他,让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左兆才,你做梦!”
他说着就把刀往左智炎胸口刺——左兆才扑过来,用胳膊挡了一下,刀刃划开他的袖子,在胳膊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瞬间涌了出来。
“兆才!”左智炎猛地挣了挣,麻绳勒得手腕都破了。
左振雄趁机往门口跑,钱袋在他肩上颠得厉害。左兆才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两人一起摔在地上。钱袋掉在地上,现金撒了一地,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你他妈找死!”左振雄翻身骑在他身上,刀往他胸口刺。左兆才用手攥住刀刃,掌心被割得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左振雄的脸瞬间白了。“你报警了?”他嘶吼着,刀往死里扎,“你竟然报警了!”
“我没报。”左兆才咬着牙,把刀往旁边推,“是你自己动静太大。”
警笛声己经到了门口。左振雄看着门口涌进来的警察,突然怪笑起来。他猛地推开左兆才,扑到铁架子旁,一把拽起左智炎,刀架在他脖子上:“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警察立刻停住脚,李队长举着枪喊:“左振雄!放下刀!你己经被包围了!”
左振雄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左兆才,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左兆才,你看,”他笑了,声音抖得不成样,“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他拽着左智炎往厂房后面退,那里有个破洞,能通到海边的悬崖。左兆才爬起来,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不管,只是跟着往前走,声音轻得像哄孩子:“左振雄,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左振雄拽着左智炎钻出破洞,外面是陡峭的悬崖,风把人吹得站不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看着崖下的海,又看了看追过来的左兆才,突然笑了。“左兆才,”他说,“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你不是爱他吗?那就看着他死吧!”
他猛地把左智炎往崖下推——左智炎的身体往崖下坠了半米,手腕上的麻绳不知什么时候磨断了,他伸手抓住了崖边的野草,草叶在他手里簌簌抖。
“智炎!”左兆才扑过去,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左振雄看着他们,突然往后退了退,脸上带着种疯狂的笑。“一起死吧!”他吼了一声,猛地往两人身上扑——
枪响了。
李队长的枪打在他腿上,左振雄踉跄着摔在地上,刀掉在崖边,被风吹得滚了下去,很快消失在雾里。
左兆才死死抓着左智炎的手,胳膊上的伤口崩裂了,血滴在左智炎手背上,烫得像火。“抓紧我!”他吼道,声音抖得厉害,“智炎!别放手!”
左智炎仰着头,看着他,眼泪掉在他手背上,混着血,暖得吓人。“我没放……”他哑着嗓子说,手指死死攥着他的手。
警察冲过来,用绳子套住左智炎的腰。左兆才跟着往下放,首到左智炎的脚踩到崖下的礁石,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坐在了崖边。
李队长让人把左振雄押走,左振雄还在嘶吼:“左兆才!你等着!你永远都别想干净!”
左兆才没理他,只是看着崖下的左智炎。警察正把他往岸上拉,他的手腕上全是血,却仰着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光。
风从崖下吹上来,带着海腥气。左兆才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心里却松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他撑着崖边站起来,往崖下走。每走一步,膝盖都疼得厉害,却走得很稳。他知道,这次再也不会把人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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