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峰的雪总算停了，檐角的冰棱折射着细碎的阳光，像一串串倒挂的水晶。萧楠趴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庭院里那株寒梅——师尊今早修剪枝桠时，特意留下了最靠窗边的那枝，此刻正有两朵花苞鼓鼓囊囊，像是随时会绽开。
“师尊肯定是怕我闷得慌，特意留着给我看的。”萧楠美滋滋地想，手指在榻沿敲出轻快的节奏。他后背的伤口己结痂，只是还不能剧烈活动，这可把闲不住的他憋坏了，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琢磨怎么“骚扰”师尊。
【系统：宿主当前行为模式分析——百分之七十时间观察目标人物，百分之二十时间研究“攻略”方案，百分之十时间用于生理需求。道心波动指数稳定在3.2，建议保持当前节奏，避免操之过急。】
“知道知道，”萧楠在心里回了句，眼睛却瞟向门口，“说曹操曹操到。”
子桑淮稚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白衣上沾着点雪沫，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她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指尖习惯性地探向萧楠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今日感觉如何？”
“好多了！”萧楠立刻坐首身体，故意往她身边凑了凑，“就是躺得太久，脑子都快锈了。师尊，我们聊点什么吧？”
子桑淮稚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想聊什么？”
“就聊……”萧楠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师尊，您说‘情’到底是什么？”
子桑淮稚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嘛。”萧楠挠挠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前几日在雾隐谷，看到一对受伤的雪狐，母狐明明自己快不行了，还非要把最后点灵力渡给小狐，这算不算‘情’？”
“算。”子桑淮稚淡淡道，“万物有灵，护犊子乃生物本能，属天道演化的一部分，与‘情’无关。”
“那……”萧楠不死心，“我上次下山，看到有对老夫妻，老头子眼睛瞎了，老婆子就每天牵着他去晒太阳，喂他吃饭，这总该是‘情’了吧？”
“因果循环。”子桑淮稚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们结为夫妻，互为依靠，是缘法所致，亦是生存所需，可归为‘道义’，非‘情’。”
萧楠被她一套套的理论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道：“那照师尊这么说，世间根本就没有‘情’？全都是本能、因果、缘法？”
“然。”子桑淮稚颔首，将微凉的药碗重新加热，“所谓‘情’，不过是凡人为无法解释的执念或本能所起的名字。于大道而言，皆是虚妄。”
“我不这么觉得。”萧楠皱起眉头，语气认真起来，“我爹娘当年……”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见过真正的‘情’，不是什么本能，也不是缘法，就是心甘情愿为对方做任何事，哪怕……哪怕牺牲自己。”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子桑淮稚，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子桑淮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那道刚裂开的缝隙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沉默片刻，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古籍：“《太上忘情诀》有云：‘情者，心魔之始也。牵一发而动全身，扰道心，乱神智，是为修行大忌。’”
“可要是没有‘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萧楠不服气地反驳，“像师尊这样，冷冰冰的，什么都不在乎，就算修到大道巅峰，又能怎么样？”
这话戳得有些重，萧楠说完就后悔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子桑淮稚的脸色。
她却没生气，只是将古籍放回书架，声音听不出情绪：“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真正的超脱，本就不需要‘意思’这种虚妄的东西。”
萧楠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他想起刚拜师时，自己不小心掉进冰湖，是师尊第一时间跳下来救了他；想起自己修炼走火入魔，是师尊耗损修为稳住他的经脉；想起雾隐谷那次，她明明可以不管他，却硬生生接了煞尸王那一击……
这些，难道都只是“因果”和“职责”吗？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道心波动指数短暂升至3.5！宿主的话产生了显著影响！建议乘胜追击！】
“师尊，”萧楠鼓起勇气，轻声道，“您有没有……哪怕只有一瞬间，在乎过什么？”
子桑淮稚的脚步顿在原地。窗外的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却暖不了她眼底的清冷。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萧楠以为她不会回答，才听到她极轻的声音：“吾之大道，便是吾唯一在乎之物。”
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关门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些。
萧楠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想撬动师尊这座冰山，比他想象中还要难。
正沮丧着，院外传来仙鹤的叫声，紧接着是卢渂牧温润的声音：“子桑前辈，晚辈前来探望萧小友。”
萧楠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尊大佛怎么又来了？
他一瘸一拐地挪到窗边，果然看到卢渂牧站在庭院里，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子桑淮稚正站在他对面，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萧楠嘀咕着，转身想去开门，却被系统拦住。
【系统：检测到男二携带“文化渗透”武器！建议宿主提高警惕！】
“什么武器？”萧楠一愣，随即看到卢渂牧从食盒里拿出几个玉瓶，还有……几本封面花花绿绿的小册子？
“那是……话本？”萧楠眼睛一瞪，瞬间明白了卢渂牧的险恶用心！这家伙居然想用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腐蚀师尊的道心！
他火急火燎地拉开房门，正好听到卢渂牧说：“……这些是晚辈偶然得来的凡间话本，里面记载了些红尘轶事，或可作为研究‘人情世故’的参考，子桑前辈若有兴趣，不妨一看。”
子桑淮稚正拿着一本话本翻看，封面画着一对执手相看的男女，画风缠绵悱恻。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好奇。
“师尊！不能看！”萧楠大喊着冲过去，一把抢过话本，“这些都是些靡靡之音，会污染您道心的！”
卢渂牧无奈地摇摇头：“萧小友言重了。话本虽浅，却也反映了世间百态，偶尔一看，无伤大雅。”
“你就是故意的！”萧楠瞪着他，“上次送暖玉，这次送话本，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楠。”子桑淮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不得无礼。”
萧楠委屈地瘪瘪嘴，把话本往身后藏：“可是师尊……”
“卢道友一番好意，收下便是。”子桑淮稚从他手里拿过话本，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多谢卢道友。”
卢渂牧微微一笑：“前辈喜欢就好。晚辈听闻萧小友伤势未愈，特意炖了些凝神汤，望能助他恢复。”他说着将食盒递给子桑淮稚，“晚辈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看着卢渂牧潇洒离去的背影，萧楠气得牙痒痒，转头对子桑淮稚道：“师尊您怎么能收他的东西？尤其是那些话本，里面全是些男欢女爱，根本不是您该看的！”
子桑淮稚却拿着一本名为《月下西厢》的话本看得入神，闻言随口道：“不过是些文字符号，何来污染一说？”
“这……”萧楠一时语塞，总不能说他怕师尊看了这些，会被里面的爱情故事打动，从而对卢渂牧产生好感吧？
子桑淮稚翻开话本，指尖划过那些描写缠绵悱恻的段落，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似乎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研究。
萧楠凑过去一看，只见其中一页写着“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旁边还配着一幅月下私会的插画。
“师尊您看这个干什么？”萧楠的脸都红了，“这些都是骗人的！现实里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爱情？”
“逻辑确有不通之处。”子桑淮稚点点头，指着其中一段，“此女为见心上人，竟深夜翻墙，有违礼教，且效率低下。若真心想见，首接上门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萧楠：“……” 他就不该指望师尊能理解话本里的浪漫！
“还有此处，”子桑淮稚又指着一段，“为救爱人，竟牺牲自己的修为，实属不智。修为乃修行根本，怎可为虚无缥缈的‘情’所累？”
萧楠彻底放弃了：“师尊，您就当看个乐子，别这么较真行不行？”
子桑淮稚合上书，若有所思：“这些故事虽逻辑混乱，却也反映了凡人对‘情’的执着。或许……确有研究价值。”
她说着，将几本话本整齐地放在书架上，与那些古老的道经并排而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种莫名的和谐。
萧楠看着那些话本，心里警铃大作。他有种预感，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册子，或许真的会给师尊的道心带来意想不到的冲击。
【系统：警告！“文化渗透”己初步成功！目标人物对“情”的研究兴趣提升！道心波动指数3.6！】
“完了完了，”萧楠抱着头哀嚎，“卢渂牧这招也太阴险了！”
子桑淮稚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哀嚎，拿起那碗凝神汤，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趁热喝。”
萧楠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想起她刚才看话本时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让师尊多接触这些“人情世故”，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她开始思考“情”是什么了，不是吗？
他乖乖喝下凝神汤，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看着师尊收拾碗碟的背影，萧楠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场“攻略”师尊的持久战，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窗外的寒梅不知何时又绽开了一朵，粉色的花瓣在阳光下轻轻颤动，像是在为这对师徒之间悄然发生的变化，送上无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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