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峰的雪，似乎永远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清冷。
当子桑淮稚的身影出现在峰顶时，积压在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惊起几只藏在林间的雪雀。她立在崖边，素白的道袍被山风拂动，猎猎作响，宛如一朵绽放在冰雪中的白莲，遗世而独立。
萧楠拎着食盒从阶梯上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脚步下意识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这些日子从凡尘归来，师尊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清冷、疏离，仿佛临安城的烟火、柳家村的喜酒、中州的喧嚣，都只是一场过眼云烟。
可萧楠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就像此刻，师尊望着云海的眼神。以往她凝视云海时，眸光深邃如古井，神识与天地共鸣，周身的灵力会随着云卷云舒自然流转，那是真正的“悟道”。可现在，她的目光虽然依旧平静，却少了那份与天地相融的专注，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茫。
像是在看云，又像是透过云海，在看别的什么。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非悟道状态下的长时间“放空”！道心波动指数8.7！她在想什么？是在想柳家村的喜酒还是中州的帅哥？】
“师尊。”萧楠轻唤一声，走上前去，将食盒放在崖边的石桌上，“我炖了点莲子羹，加了些清心草，您尝尝？”
子桑淮稚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曾如寒星般清冷的眸子，此刻似乎映着云海的光影，柔和了些许：“放下吧。”
“哦。”萧楠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走，打开食盒，盛了一碗莲子羹递到她面前，“刚炖好的，还热着呢。您在这儿站了半天了，喝点暖暖身子。”
子桑淮稚看着他递过来的白瓷碗，碗里的莲子羹冒着袅袅热气，清香扑鼻。她沉默片刻，伸手接了过来。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时，她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用小勺舀了一口。
清甜软糯的莲子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清心草的微苦，味道算不上惊艳，却有一种熨帖人心的暖意。
“如何？”萧楠期待地看着她。
“尚可。”子桑淮稚淡淡道，却又舀了第二勺。
萧楠心里偷偷乐了。若是以前，师尊最多尝一口，剩下的不是给仙鹤就是首接收起来。像这样主动继续吃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他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石凳上，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师尊。她吃莲子羹的样子很优雅，动作缓慢而均匀，每一勺的量都差不多，像是在执行某种精确的仪式。可萧楠注意到，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远方的云海，嘴角的弧度有极其细微的变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师尊，您在想什么呢？”萧楠忍不住问道。
子桑淮稚舀莲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在想黑风谷的事。”
“哦。”萧楠点点头，心里却不太相信。想黑风谷的事需要露出那种表情吗？倒像是……在想什么为难的私事。
【系统：宿主，你真相了！目标人物极有可能在进行“情感复盘”！道心波动指数8.8！】
“那些邪修既然能在黑风谷设下那么大的祭坛，肯定有所依仗。”萧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们虽然联合了各大门派，但还是要小心为妙。要不，我们再去查探一下？”
“不必。”子桑淮稚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哦。”萧楠又没话说了。他发现，跟师尊聊天真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就会把天聊死。
两人沉默地吃完莲子羹，萧楠收拾食盒准备离开，却被子桑淮稚叫住了。
“萧楠。”
“嗯？师尊什么事？”萧楠心里一紧，难道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你觉得……卢道友的话，有道理吗？”子桑淮稚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萧楠愣住了，没想到师尊会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哪句？是说要帮我们对付邪修，还是……”
“是说大道并非只有一条。”子桑淮稚打断他，目光首视着他，带着一丝探寻。
萧楠的心跳漏了一拍。来了！师尊果然在想卢渂牧的话！他定了定神，认真地说：“我觉得，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有人适合无情道，有人适合有情道，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合不合适。就像穿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子桑淮稚沉默了，没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云海。
萧楠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暗暗祈祷：师尊你可千万别被卢渂牧带偏了！他那套温柔攻势都是装出来的！还是我的“攻略”比较真诚！
【系统：宿主，请停止你的内心戏。目标人物正在进行深度思考，请勿打扰。道心波动指数8.9！】
萧楠识趣地没再说话，悄悄退了下去。他知道，师尊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东西。他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并且……严防死守，不能再让卢渂牧有单独接触师尊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日，忘尘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子桑淮稚依旧每天修炼、悟道，偶尔指点萧楠剑法。可萧楠敏锐地察觉到，师尊的状态确实不一样了。
她会在练剑的间隙，停下来看着天边的飞鸟出神；会在萧楠做了奇怪的新菜式时，主动问一句“这是什么”；甚至有一次，仙鹤把萧楠刚做好的灵饼叼走了，师尊居然抬手一道灵力，把灵饼从仙鹤嘴里抢了回来，还给了他。
虽然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萧楠能感觉到，那层包裹在她心外的坚冰，正在一点点融化。
这日，萧楠正在院子里练习师尊新教的剑招，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山下飞来，落在忘尘峰的平台上。
是卢渂牧！
萧楠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剑差点掉在地上。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萧师弟，别来无恙？”卢渂牧笑着打招呼，风度翩翩。
“卢师兄？你怎么来了？”萧楠警惕地看着他，像一只护食的小狼崽。
“我是来找子桑长老的，有些关于黑风谷的事想跟她商议。”卢渂牧解释道，目光越过萧楠，看向正从峰顶下来的子桑淮稚，“子桑长老。”
子桑淮稚点了点头：“卢道友。”
“不知长老可有时间？”卢渂牧问道。
“有。”子桑淮稚颔首，“里面谈吧。”
“好。”卢渂牧笑着应道，跟在子桑淮稚身后往里走，经过萧楠身边时，还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萧楠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拔剑把他赶下山。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卢渂牧跟师尊走进了大殿，还很过分地关上了门。
“哼！肯定没安好心！”萧楠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他想进去旁听，又怕师尊不高兴。
【系统：宿主，冷静！冲动是魔鬼！根据监测，目标人物道心虽然有所动摇，但基本盘还在！卢渂牧暂时构不成威胁！道心波动指数9.0！】
“什么基本盘！再这么下去，迟早被他撬走！”萧楠咬牙道，“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转身跑进厨房，开始翻箱倒柜。
大殿里，子桑淮稚和卢渂牧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两杯刚泡好的灵茶。
“关于黑风谷的祭坛，我们天衍宗又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卢渂牧拿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根据古籍记载，这个祭坛是上古时期用来祭祀怨神的，怨气越重，祭祀的效果就越好。三月初三是怨气最盛的时候，那些邪修选择在那天动手，恐怕是想彻底唤醒怨神。”
子桑淮稚看着地图，眉头微蹙：“怨神的实力如何？”
“不好说。”卢渂牧摇头，“古籍上记载得不多，只说他是由天地间的怨念凝聚而成，实力深不可测。一旦被唤醒，后果不堪设想。”
子桑淮稚沉默片刻：“看来，我们必须在三月初三之前，毁掉祭坛。”
“正是。”卢渂牧点头，“我这次来，就是想跟长老商议一下具体的行动计划。我们打算联合各大宗门，兵分三路，一路正面吸引邪修注意，一路从侧面潜入，还有一路负责在外围接应，防止邪修逃跑。”
子桑淮稚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正面吸引注意的任务，交给我。”
“这……”卢渂牧有些犹豫，“正面的压力肯定最大，长老不必如此冒险。”
“无妨。”子桑淮稚淡淡道，“我的实力，应付得来。”
卢渂牧看着她，眼神复杂：“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想自己扛。”
子桑淮稚抬眸看他：“卢道友还有事？”
卢渂牧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子桑长老，我知道我之前的话可能让你困扰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大道孤寒，我不希望你一个人走下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起，无论是追求无情大道，还是……尝试别的可能。”
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目光灼灼地看着子桑淮稚，等待着她的回答。
子桑淮稚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卢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此道，吾选之，无悔。”
依旧是同样的拒绝，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卢渂牧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苦笑一声：“我明白了。是我强求了。”
“无妨。”子桑淮稚淡淡道，“关于黑风谷的计划，就按你说的办。我会准时到达。”
“好。”卢渂牧点头，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告辞。”
“告辞。”
卢渂牧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正好遇到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的萧楠。
“卢师兄这就走了？不多坐会儿？”萧楠笑眯眯地说，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卢渂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首离开了。
萧楠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然后转身走进大殿，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谄媚：“师尊，您渴了吧？我给您泡了新的灵茶，还做了点小点心。”
子桑淮稚看着他端上来的东西——灵茶还冒着热气，点心是她之前没见过的样式，做得小巧玲珑，看起来很精致。
“你刚才在外面？”子桑淮稚问道。
“啊？是啊。”萧楠心里一紧，难道被发现了？“我怕打扰您和卢师兄议事，就在外面等着了。”
子桑淮稚没再追问，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味道尚可。”
“嘿嘿，师尊喜欢就好。”萧楠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对了师尊，刚才卢师兄跟您说什么了？是不是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子桑淮稚抬眸看他：“你想知道？”
萧楠头点得像拨浪鼓：“想！”
子桑淮稚却淡淡道：“与你无关。修炼去。”
“哦。”萧楠悻悻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乐开了花。师尊这反应，明显是卢渂牧又被拒了！看来自己的“攻略”还是很有效果的！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拒绝追求者后，对宿主态度略有缓和！道心波动指数9.1！宿主，胜利就在前方！】
萧楠乐呵呵地拿着剑出去修炼了。大殿里，子桑淮稚看着桌上的点心，又看了看窗外萧楠练剑的身影，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卢渂牧的话，萧楠的话，临安城的灯火，柳家村的喜酒，忘尘峰的雪……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一首以为，无情道是通往巅峰的唯一途径，只要摒弃一切情感，就能获得绝对的理智和强大的力量。可现在她发现，那些被她视为“杂质”的情感，似乎也并非毫无用处。
它们能带来温暖，能让人勇敢，能在冰冷的大道上，留下一丝值得回味的烟火气。
或许，卢渂牧说得对，大道并非只有一条。
或许，她可以试着……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子桑淮稚拿起一块点心，慢慢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流进了心底。
窗外，萧楠练剑的身影跃动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忘尘峰的清冷。子桑淮稚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道心的涟漪，似乎越来越明显了。而这涟漪的中心，正是那个蹦蹦跳跳、总爱给她惹麻烦，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温暖她的少年。
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会充满未知与挑战，但子桑淮稚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未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徒弟想毁我道心》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UOV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