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峰的竹楼廊下,青布行囊摊开在竹席上,像片被风晒暖的云。
萧楠蹲在行囊边,把温长老给的凝神丹往玉瓶里装——丹瓶是师尊的,素白瓷瓶上刻着细小的云纹,是她早年用的,他偷偷拿来装丹药,想着她拿起来顺手。刚装了半瓶,手腕就被轻轻按住了。
“太多了。”子桑淮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晨露的凉,“带三枚即可,多了占地方。”
萧楠抬头,撞进她垂眸时的眼尾。她今天换了身月白道袍,青丝用木簪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晨光染得发浅。她指尖捏着枚丹药,正往回拿,指尖蹭过他的掌心,痒得他像被小羽毛扫过。
“多带点好嘛。”萧楠往行囊里又塞了两枚,小声嘟囔,“温长老说蚀心蛊厉害,万一……”
“没有万一。”子桑淮稚打断他,把多余的丹药倒回药盒,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动作很轻,像怕碰疼他,“有我在。”
萧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她指尖的薄茧,想起三日前她练剑时偏了的剑气——那时她明明在走神,却还是下意识把剑气往远离他的方向偏,生怕伤着他。他把药瓶往行囊里塞了塞,没再争:“那师尊的护身符画了吗?我昨天见你在画‘清心符’。”
“画了。”子桑淮稚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两张符纸递给他——符纸上的朱砂痕还带着淡金的灵力,是她用心头血混的朱砂,比寻常符咒结实三倍,“一张给你,一张……”
她顿了顿,把另一张符往行囊夹层里塞,声音轻了些:“我留着。”
萧楠捏着符纸,指尖碰在微凉的符面上,忽然发现符角画了个极小的“楠”字——藏在云纹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抬头想笑,却见师尊己经转身往竹楼里走,背影比刚才快了半步,像在躲什么。
“师尊!”他赶紧跟上,“要不要带点灵犀米?中州城的米肯定没忘尘峰的好,我给你炖粥……”
“不用。”子桑淮稚的声音从竹楼里传来,带着点闷,“集会人多,不方便。”
萧楠追到门口,见她正站在案前翻书,指尖捏着页角,却没看字,显然在走神。他把符纸小心收进袖袋,没再追问——他知道她不是嫌麻烦,是怕在人前给他炖粥,被人看出她的在意,扰了她本就不稳的道心。
“那我带点桂花糖吧。”他蹲在行囊边,从储物袋里摸出个小陶罐,“上次买的桂花糖还剩半罐,你要是觉得烦了,就含一颗。”
子桑淮稚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在书页上划了划,把那页关于“蚀心蛊”的记载,悄悄折了个角。
日头升到半晌时,云鹤叼着个油纸包从峰后飞回来——纸包里是萧楠晒的灵鱼干,它大概是怕去中州城吃不上,特意叼来塞进行囊夹层,还得意地用翅膀拍了拍,示意自己藏得好。
“就知道吃。”萧楠捏了捏它的脖子,刚想把鱼干拿出来,就见子桑淮稚从竹楼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木盒。
“这个带上。”她把木盒递给萧楠,盒盖是松木制的,刻着圈简单的剑纹,“里面是‘凝冰玉’,遇热会散寒气,要是中了蚀心蛊的毒,就把它贴在眉心。”
萧楠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玉块是淡青色的,摸起来凉得像冰,却不刺骨,是极罕见的暖玉变种。他抬头看师尊:“这是你早年在极北冰原得的那块吧?你自己留着呀!”
“我有听雪剑。”子桑淮稚摇头,指尖在他手腕上的红绳上碰了碰——是她昨天教他编绳时,他特意戴在手腕上的半成品,“你带着。”
萧楠还想推,却被她按住了手。她的指尖微凉,按在他手背上,力道很轻,却稳得很:“听话。”
这两个字软得像化了的雪,萧楠没再争,把木盒小心放进行囊最里层,贴着心口的位置。云鹤蹲在他肩头,用喙蹭了蹭木盒,又叼起块灵鱼干往子桑淮稚手里塞——大概是觉得“交换”才公平。
子桑淮稚没接,却伸手摸了摸云鹤的头。云鹤舒服地“嘎”了一声,把鱼干往她袖袋里塞,塞完还得意地拍了拍翅膀,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
萧楠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想起刚拜师时,师尊连云鹤偷灵鱼都懒得管,现在却会摸它的头,还把最珍贵的凝冰玉给他——这些变化像细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心岸,暖得人想笑。
“师尊,我们什么时候走?”他蹲在行囊边,数着里面的东西:三张清心符,两枚凝神丹,一块凝冰玉,半罐桂花糖,还有云鹤塞的五块灵鱼干……每样都带着暖。
“明日一早。”子桑淮稚点头,目光落在行囊角落——那里放着根红绳,是她昨天编坏的,被萧楠捡起来缠在了木盒上,“掌门师伯说,各派会在中州城的‘望月楼’集会,我们首接去那里即可。”
“好。”萧楠把行囊扎紧,刚想背起来试试轻重,就见温长老提着个药箱从峰下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弟子,手里捧着个锦盒。
“温长老!”萧楠赶紧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来给你们送‘定心丸’。”温长老笑着把药箱放在竹桌上,从里面摸出个小瓷瓶,“这是‘醒神丹’,比凝神丹管用,中了蚀心蛊的幻象也能醒。”
子桑淮稚接过瓷瓶,指尖碰在瓶沿上:“多谢温长老。”
“谢什么。”温长老摆摆手,指了指小弟子手里的锦盒,“那是掌门让我送来的,说是‘护心镜’,能挡三次化神期以下的攻击,你们带着。”
萧楠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镜是青铜制的,巴掌大,背面刻着玄天宗的山门纹,灵力波动稳得很。他刚想道谢,就见温长老拉着子桑淮稚往廊下走,压低了声音:“淮稚,有句话我得单独跟你说。”
萧楠识趣地没跟过去,只是蹲在竹桌旁给云鹤喂灵鱼干,耳朵却忍不住往那边凑。
“……蚀心蛊最会钻空子,你道心不稳,切记别让萧楠离开你的视线。”温长老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还有,卢渂牧昨天传讯说,天衍宗那边也发现了蚀心蛊的踪迹,好像有人在故意往各派弟子身边送带蛊的东西,你们去了中州城,别乱收别人的东西。”
“我知道了。”子桑淮稚的声音很轻,“多谢长老提醒。”
“唉,你这孩子。”温长老叹了口气,“以前总嫌你太冷漠,现在倒盼着你能再‘冷’点——别让情丝绊了道基,也别让道基伤了情丝,难啊。”
萧楠捏着灵鱼干的手紧了紧。他知道温长老说的是实话——师尊现在就像走在薄冰上,既要护着他,又要稳着道心,一步都不能错。
“行了,我走了。”温长老拍了拍子桑淮稚的肩,“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这小子。”
子桑淮稚点头,没说话。温长老带着小弟子走后,她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的云海,指尖在袖袋里悄悄捏着那张清心符——符角的“楠”字硌着指尖,暖得发疼。
“师尊?”萧楠走过去,把护心镜递给她,“这个你带吧,你比我需要。”
子桑淮稚接过护心镜,没接,却把它往他手里塞:“你带。”
“我有师尊护着呀。”萧楠笑着把镜塞回她手里,“再说了,我打架厉害,肯定能护着师尊!”
子桑淮稚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比前几日自然了些,指尖甚至敢蹭蹭他的发顶:“别逞强。”
“知道啦!”萧楠点头,把行囊背起来,“那我们今天再练会儿剑吧?练会‘听雪剑法’的变式,去了中州城说不定能用得上!”
“好。”子桑淮稚点头,跟着他往练剑场走。云鹤扑棱着翅膀跟在后面,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徒弟想毁我道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嘴里还叼着半块灵鱼干,活像个小尾巴。
练剑场的青石地上,霜还没化。萧楠握着剑,跟着师尊的调子起式,剑气贴着地面掠过去,竟真的凝出了朵极浅的花——比昨天练的更稳了。
“进步很快。”子桑淮稚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手腕一转,听雪剑在她掌心绕了个弧,“再试试‘回风式’,注意灵力收放。”
“好!”萧楠点头,跟着学。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师尊站在不远处,听雪剑斜斜倚在肩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比往日软,却也比往日沉——像在记他的每一个动作,怕他哪里练错了,更怕他以后遇到危险时,自己护不住。
道心裂痕处忽然传来丝暖,轻得像风。子桑淮稚看着萧楠挥剑的背影,忽然觉得温长老说的“难”,好像也没那么难。
至少她现在知道,该护着谁,该往哪里走。
傍晚时,萧楠在厨房炖灵犀粥,子桑淮稚坐在廊下翻那本《情道杂记》。
书页被她翻到“情者,锚也”那页,卢渂牧的旁注写着“心有归处,道不偏航”。她指尖抚过“归处”两个字,神识里忽然闪过萧楠蹲在行囊边数灵鱼干的样子——他把云鹤塞的鱼干仔细分成两堆,说“师尊一半,我一半”,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归处……”她低声重复,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了划。
“师尊!粥好啦!”萧楠端着砂锅从厨房跑出来,脸上沾着点灰,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快尝尝,这次放了点莲子,温长老说清心。”
子桑淮稚把书合上,起身去接砂锅。刚碰到锅沿,就见萧楠“嘶”地抽了口气——是被烫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她赶紧拉过他的手,指尖灵力拂过他发红的指尖,“说了让你用灵力端。”
“忘了嘛。”萧楠嘿嘿笑了笑,任由她拉着,“光顾着高兴了。”
子桑淮稚没再训他,只是拉着他往廊下走,把砂锅放在石桌上。云鹤立刻扑棱着翅膀凑过来,用喙叼着萧楠的袖子往桌边拖,急着要喝粥。
“就给你个鱼头。”萧楠捏了捏它的脖子,盛了碗粥递给子桑淮稚,“师尊快喝,凉了就不鲜了。”
子桑淮稚接过粥,喝了口——莲子的清苦混着米香,暖意在胃里漫开,连道心裂痕处都松快了些。她看着萧楠和云鹤抢鱼腹(云鹤非要吃最肥的那块),忽然想起卢渂牧的信里说“中州城集会后,或许可与道友一论新道”。
她以前总觉得“论道”是修行,现在却觉得,和萧楠抢鱼腹,听云鹤“嘎”嘎叫,比任何论道都更像“归处”。
“萧楠。”她忽然开口。
“啊?”萧楠正和云鹤拔河似的抢鱼,闻言立刻停手,“怎么了师尊?”
“到了中州城……”子桑淮稚看着他,眼里映着晚霞的光,“别乱跑。”
“知道啦!”萧楠点头,把鱼腹往云鹤嘴里一塞——算是认输了,“我肯定跟着师尊,寸步不离!”
云鹤得意地“嘎”了一声,叼着鱼腹往子桑淮稚脚边蹭了蹭,像是在炫耀。
子桑淮稚看着它的样子,忽然笑了。她往萧楠碗里夹了块鱼背肉:“快吃吧,明天要赶路。”
“嗯!”萧楠点头,猛扒了两口粥。粥的温度刚好,暖得像师尊现在的样子,清冷里藏着软。
子桑淮稚低头喝着粥,忽然觉得行囊里的那些东西——清心符,凝冰玉,桂花糖——都成了实实在在的暖,压在行囊里,也压在心上,稳得很。
就算去了中州城,就算有蚀心蛊,就算道心还在疼,只要身边有这碗粥,有抢鱼的鹤,有对面笑盈盈的少年,就没什么好怕的。
夜深时,萧楠己经睡熟了。他睡前还在给护心镜刻花纹,说要刻只小鹤,结果刻着刻着就歪在枕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把小刻刀。
子桑淮稚坐在床边,把刻刀从他手里拿出来,放在案上。她看着他的睡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白天给萧楠拂去指尖红痕时,他的脉搏跳得极快,震得她指尖都麻了。
她从袖袋里摸出那张给萧楠画的清心符,符角的“楠”字在月光里亮得很。她轻轻把符放在萧楠的枕下,又把那块凝冰玉从行囊里拿出来,放在他手能碰到的地方——怕他夜里做噩梦,摸到玉能安心些。
萧楠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刚好按在凝冰玉上。他没醒,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嘴角还翘着,像在做什么甜梦。
子桑淮稚看着他的样子,道心裂痕处忽然传来丝极浅的暖,比往日都清晰。她抬手按在眉心,试着运转灵力——这次灵力没被撞回来,反而顺着那些情丝的纹路,慢慢绕了个圈,稳得很。
或许卢渂牧说得对,“心有归处,道不偏航”。
她的归处,或许从来不是什么“超脱天道”,而是这竹楼的灯,这碗粥,这身边睡着的少年。
她轻轻吹灭烛火,转身走到窗边。月光落在练剑场上,把白天留下的剑痕照得亮晃晃的,那些痕里好像真的凝着暖,像不会灭的星。
明天就要去中州城了。
或许会遇到危险,或许会被蚀心蛊扰,或许会被人看出她道心的破绽。
但没关系。
她有他,有护心镜,有清心符,还有这颗虽然裂了,却装着暖的心。
足够了。
子桑淮稚抬手按在道心处,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却比之前软了些,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裹住了。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师尊摸着她的头说“忘情道是最快的路”。
或许吧。
但现在她觉得,慢一点,绕点弯,陪着身边的人,一步一步走,也挺好。
至少这条路,暖。
(第西卷 情丝滋生 & 逃避 中卷 完)
天刚蒙蒙亮时,萧楠就被云鹤用翅膀拍醒了。
云鹤蹲在他枕头边,嘴里叼着他的行囊,正往他怀里塞——显然是急着出发。
“知道了知道了。”萧楠揉了揉眼睛,刚想坐起来,就摸到枕下的清心符。符纸温温的,是师尊的灵力。他把符小心收进袖袋,抬头看向窗边——子桑淮稚己经站在那里了,背着行囊,听雪剑斜斜挎在肩上,晨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了层金纱。
“师尊,你起这么早?”萧楠赶紧爬起来,胡乱套上道袍。
“该走了。”子桑淮稚回头,目光落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忍不住伸手帮他理了理,“别落下东西。”
萧楠的脸“腾”地红了,任由她帮他理头发。云鹤蹲在两人中间,歪着头看他们,忽然“嘎”了一声,用翅膀叼起萧楠的行囊往门外拖——是在催他们。
“走啦走啦!”萧楠赶紧跟上,顺手把凝冰玉塞回行囊,“去中州城!说不定能吃到新出的糖葫芦!”
子桑淮稚跟着他往峰下走,脚步轻快。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忘尘峰的石板路上,落在云鹤摇摇晃晃的翅膀上,落在那只还没编完的红绳剑穗上——剑穗被萧楠挂在了行囊外,红绳在风里晃,像颗跳着的小太阳。
风从峰下吹上来,带着松针的香,暖得像句承诺。
子桑淮稚看着萧楠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留着帮他理头发时的温度,暖得很。
或许中州城的路不好走。
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这闹哄哄的暖,就没什么走不过去的。
她轻轻笑了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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