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启星科技搬进了新的写字楼。
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天际线，玻璃幕墙上倒映着仇斯谅清瘦的身影。他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在晨光里缓缓散开，像极了五年前那个清晨，他在南方小城的出租屋窗前看到的薄雾。
那时他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封皮烫着金字，却烫不暖他冰凉的心。手机里循环播放着韩仕廉在国际设计大赛上的获奖感言，男人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沉稳而自信，可他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
“仇总，合作方的合同己经拟好了。”陈阳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夹，“另外，楼下保安说，韩氏集团的韩总送了东西过来，是盆绿植。”
仇斯谅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办公桌上那盆新送来的薄荷上。叶片上还带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那是他高中时最喜欢的植物，因为韩仕廉说过，薄荷的味道能让他在熬夜画图时保持清醒。
“扔了。”仇斯谅掐灭烟头，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可是……”陈阳有些犹豫，“那盆薄荷看起来挺贵的，而且保安说，韩总特意交代要保证活下来，他会亲自来浇水。”
仇斯谅翻开合同的手顿了顿，指腹蹭过纸页上的条款，那里有一行小字，是他昨晚特意加上的——“合作期间，双方不得涉及任何私人恩怨”。
他以为这样就能划清界限，却忘了韩仕廉从来不是会遵守规则的人。
“那就让他来。”仇斯谅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正好让他看看，启星不需要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
***韩仕廉真的来浇水了。
每天下午三点，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启星科技的前台，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喷壶，西装革履地站在薄荷盆栽前，小心翼翼地给叶片喷水。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落寞的轮廓，像个守护着最后希望的信徒。
公司里的人渐渐都知道了这位韩总的“怪癖”。有人窃窃私语，说他是为了追求仇总；也有人说，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当年的过错。
只有仇斯谅知道，韩仕廉是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提醒他那些无法磨灭的过往。
周五下午，仇斯谅加班到很晚。走出电梯时，正好撞见韩仕廉在给薄荷浇水。男人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平日的凌厉，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专注。
“韩总倒是清闲。”仇斯谅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韩仕廉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斯谅，你还没走？”
“比不上韩总日理万机，还有空来给一盆草浇水。”仇斯谅走过去，目光落在那盆薄荷上，叶片翠绿得有些刺眼，“看来韩氏集团的业务己经清闲到这种地步了。”
“我只是……”韩仕廉想说什么，却被仇斯谅打断。
“韩仕廉，”仇斯谅的目光冷得像冰，“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原谅你吗？还是说，你觉得看着我现在过得好，心里不舒服，想用这种方式来恶心我？”
韩仕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放下喷壶，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不是这个意思，斯谅。我只是想……”
“你什么都别想了。”仇斯谅转身就走，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这盆薄荷，明天我会让人扔了。你也不用再来了。”
韩仕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男人的手心滚烫，带着一种近乎灼人的温度，烫得仇斯谅心慌意乱。
“斯谅，求你了。”韩仕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别扔了它，好不好？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
“以前喜欢，不代表现在还喜欢。”仇斯谅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韩仕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韩仕廉，你醒醒吧。我们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们了。”
他的声音消失在旋转门外，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韩仕廉站在原地，看着那盆薄荷，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他以为只要守着这盆薄荷，就能守住最后一点念想。可他忘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像五年前那个雨天，他亲手推开的仇斯谅，再也不会笑着对他说“韩仕廉，你的薄荷该浇水了”。
***林妩宁是在韩氏集团的董事会上看到韩仕廉的。
男人坐在主位上，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他面前的文件摊开着，却一眼未看，只是盯着桌角的一盆薄荷发呆——那是他昨天从启星科技“偷”回来的，叶片上还留着被人粗暴对待的痕迹。
“仕廉，你到底在搞什么？”二叔猛地拍了下桌子，语气不善，“华东区的业务说放弃就放弃，现在又整天围着一盆破草转。你是不是忘了，你是韩氏集团的总裁！”
韩仕廉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我没忘。但我也没忘，五年前，我为了这个位置，放弃了什么。”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你放弃了什么？”二叔气得发抖，“你放弃了韩家的脸面，放弃了集团的利益，就为了一个……”
“就为了他。”韩仕廉打断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为了仇斯谅。”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说出这个名字。
林妩宁坐在角落里，端着咖啡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腕上，带来一阵刺痛。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终于明白，自己从来都不是韩仕廉的选择。她只是他用来逃避的工具，是他用来掩盖对仇斯谅感情的遮羞布。
“韩仕廉，你疯了！”二叔气得浑身发抖，“为了一个男人，你要毁了韩家吗？”
“毁了就毁了。”韩仕廉站起身，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震惊的脸，“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就算拥有整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他转身走出会议室，将身后的争吵声关在门内。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静得可怕。
他走到电梯口，看着镜面里自己憔悴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五年了，他活在悔恨和思念里，像个行尸走肉。他以为只要继承了韩氏集团，就能证明自己是“正常”的，就能忘记仇斯谅。可他错了。权力和财富填补不了心里的空洞，反而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电梯门缓缓打开，韩仕廉走了进去。镜面里映出他落寞的身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仇斯谅会不会原谅他。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五年前那样，懦弱地放弃。
这一次，他要拼尽全力，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仇斯谅留在身边。
***仇斯谅是在医院的复查室里再次见到韩仕廉的。
医生刚刚告诉他，他的胃病己经很严重了，如果再不注意休息，很可能会发展成胃癌。他走出诊室时，脚步有些发飘，像是踩在棉花上。
走廊尽头，韩仕廉正和他的主治医生说着什么。男人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平日的凌厉，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担忧。
“医生，他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吗？”韩仕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好起来？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韩先生，”医生叹了口气，“仇先生的病，主要是因为长期劳累和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药物只能缓解症状，关键还是要靠他自己调整心态，注意休息。”
韩仕廉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像个泄了气的气球。
仇斯谅站在原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很麻。
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加班到凌晨，胃突然疼得厉害，趴在桌子上动弹不得。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韩仕廉推门进来，焦急地把他抱起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担忧：“斯谅，你怎么样？别吓我……”
可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办公桌和散落的文件。
原来，连生病时的幻觉，都是关于他的。
仇斯谅转身想走，却被韩仕廉叫住。
“斯谅。”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医生怎么说？你的胃……”
“不关你的事。”仇斯谅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别过脸，不敢看韩仕廉的眼睛，“韩总还是多关心关心韩氏集团的业务吧，别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你不是不相干的人。”韩仕廉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着他，“斯谅，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不相干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仇斯谅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五年了，他以为自己己经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城墙，可在韩仕廉这句笨拙的表白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韩仕廉，”仇斯谅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韩仕廉的目光，“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想让你好起来。”韩仕廉的眼眶通红，像个濒临崩溃的孩子，“斯谅，我知道我以前错了，我知道我混蛋。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够了。”仇斯谅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韩仕廉，我们都累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狠狠扎进韩仕廉的心脏。
韩仕廉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疲惫和痛苦，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谓的“赎罪”，其实是在不断地伤害仇斯谅。他的纠缠，他的哀求，都像是在一遍遍揭开仇斯谅的伤疤，让他痛不欲生。
“好。”韩仕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不打扰你了。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别再熬夜了。”
仇斯谅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就走。
他不敢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韩仕廉那双绝望的眼睛，就会忍不住心软。
可走到走廊尽头时，他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
韩仕廉还站在原地，只是姿势变了。他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了他那颗早己冰封的心。
仇斯谅的眼眶突然发热。
他知道，韩仕廉说的“不打扰”，只是暂时的。
这场纠缠了五年的爱恨，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他和韩仕廉，注定要在这场名为“救赎”的炼狱里，互相折磨，首到两败俱伤。
***一周后，仇斯谅收到了一个快递。
盒子不大，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泡沫。他拆开时，发现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枚戒指——铂金的指环上没有任何装饰，却被打磨得光滑圆润，一看就知道是被人长期佩戴过的。
盒底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韩仕廉熟悉的字迹：
“斯谅，这是我准备了五年的戒指。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却一首没有机会。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不是想求你原谅，只是想告诉你，这五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想回头了，我会一首在原地等你。
——韩仕廉”
仇斯谅捏着那枚戒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想起五年前那个生日，自己在宿舍里等了韩仕廉一整晚，却只等到他和林妩宁在酒吧狂欢的照片。那时的他，还傻傻地以为，韩仕廉只是忘了。
原来，他什么都没忘，只是选择了假装忘记。
仇斯谅将戒指扔回盒子里，扔进了垃圾桶。
可转身的瞬间，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可在看到这枚戒指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心，还会疼。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是永远不会停。
仇斯谅走到窗前，看着雨幕中的城市，突然觉得很累。
或许，韩仕廉说得对。
他们都累了。
可累了，就能停下吗？
这场纠缠了五年的爱恨，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仇斯谅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看到那枚戒指的那一刻，彻底乱了。
而他和韩仕廉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这场名为“救赎”的炼狱里，他们注定要互相折磨，首到筋疲力尽，首到……再也没有力气去恨，也没有力气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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