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星科技的办公室在暴雨中亮至深夜。
仇斯谅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密集的声响。陈阳刚送进来的胃药放在桌角，锡箔板反射着冷白的灯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碎片——正如五年前那个被他摔在地上的奖杯。
那天是大学毕业典礼，他拿着设计大赛金奖的证书，在礼堂外等了三个小时，想告诉韩仕廉，他终于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可等来的却是韩仕廉和林妩宁的订婚新闻，配图里的钻戒闪得他眼睛生疼。
“仇总，服务器负载测试通过了。”技术部的小周揉着通红的眼睛走进来，手里端着两杯热咖啡，“张教授刚才打电话来，说投资方那边松口了，愿意再给我们一周时间。”
仇斯谅接过咖啡，杯壁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他记得高三那年，韩仕廉也是这样，把刚买的热奶茶塞给他，自己却啃着冷面包，说“你胃不好，多喝点热的”。
那时的热奶茶是甜的，现在的咖啡却苦得发涩。
“让大家先下班吧，”仇斯谅关掉电脑，窗外的雨势丝毫未减，“明天把优化方案发给合作方，我亲自去谈。”
小周应了声好，却没立刻走，犹豫了半天才说：“仇总，刚才楼下……韩氏集团的韩总又来了，说是等你。”
咖啡在喉咙里卡了一下，仇斯谅的动作顿了顿。他拿起椅背上的风衣，声音平淡无波：“就说我己经走了。”
***韩仕廉是在写字楼大堂的旋转门旁拦住仇斯谅的。
男人穿着黑色风衣，领口被雨水打湿，贴在颈侧，勾勒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他显然是等了很久，皮鞋上沾着泥点，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褪去了平日的凌厉，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执拗。
“斯谅。”韩仕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响，带着雨水的湿气，“我有东西给你。”
仇斯谅侧身想绕开，却被他快步拦住。韩仕廉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他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当年那个项目的所有资料，还有……我的道歉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熟悉的字迹，和五年前那张被揉皱的录取通知书上的一模一样。仇斯谅的目光落在信封边缘，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过。
“我不需要。”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
“你看看，求你了。”韩仕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他往前递了递信封，几乎要碰到仇斯谅的手，“里面有当年的评审记录，我爸动用关系的证据，还有……”
“韩仕廉。”仇斯谅打断他，目光冷得像冰，“你以为现在拿出这些，就能抵消我那五年的日子吗？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做，就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韩仕廉的手僵在半空，信封滑落在地，几张纸从里面掉出来，被穿堂风吹得西散。其中一张飘到仇斯谅脚边，是张泛黄的照片——少年时的他们在篮球场上，韩仕廉勾着他的脖子，笑得没心没肺，而他站在阴影里，眼神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仇斯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记得这张照片，是高二那年运动会拍的，韩仕廉把冠军奖牌挂在他脖子上，说“以后我的荣誉都分你一半”。
那时的承诺有多甜，现在的回忆就有多苦。
“捡起来。”仇斯谅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别过脸，不敢再看那张照片。
韩仕廉蹲下身，一张张捡那些散落的纸，手指因为慌乱而频频出错。有几张被风吹到旋转门外面，他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
仇斯谅站在大堂门口，看着他在雨里狼狈地捡拾纸张的背影，眼眶突然发热。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这个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的人，如今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雨里卑微地祈求他的原谅。
他该觉得痛快的，可为什么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块，空得发疼？
***林妩宁是在韩氏集团的地下车库堵住韩仕廉的。
黑色的宾利停在角落，车灯刺破黑暗，照亮了韩仕廉苍白的脸。他刚从雨里回来，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看来，仇斯谅没收你的‘忏悔信’。”林妩宁摇下车窗，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韩仕廉，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伟大？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韩仕廉没理她，拉开自己的车门想上车，却被林妩宁叫住。
“我收到消息，启星科技的资金链撑不过下周了。”林妩宁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一丝恶毒的笑意，“只要我再推一把，仇斯谅就彻底完了。到时候，他会不会求着来依附你？”
韩仕廉猛地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林妩宁，你要是敢动他，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动他？”林妩宁笑了，笑得张扬而绝望，“我为什么要动他？我应该感谢他才对。是他让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是他让我知道，我在你心里，连个影子都不如。”
她踩下油门，宾利引擎发出一声轰鸣，几乎要撞上韩仕廉的车。
“韩仕廉，”林妩宁探出头，雨水打湿了她精致的妆容，“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你不是想赎罪吗？我就让你永远活在失去他的痛苦里。”
宾利疾驰而去，溅起的水花打在韩仕廉的脸上，冰冷刺骨。他靠在车门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抖出一支烟，却怎么也打不着火。
五年前，他以为只要推开仇斯谅，就能得到所谓的“正常”人生。可现在他才明白，没有仇斯谅的人生，根本就是一片荒漠。
他想起在波士顿的那个雪夜，他喝醉了酒，把手机里仇斯谅的号码拨了一遍又一遍，听着里面冰冷的提示音，首到天亮。他想起回国后，在仇斯谅曾经住过的南方小城，他站在那间逼仄的出租屋外，想象着仇斯谅在这里啃冷馒头、熬夜画图的样子，心疼得无法呼吸。
他欠仇斯谅的，又岂止是一个名额，一段青春？
他欠他一个完整的人生。
***仇斯谅是在医院的急诊室门口再次见到韩仕廉的。
凌晨三点，他因为胃出血再次晕倒，被赶来送文件的陈阳送到医院。刚输上液，就看到韩仕廉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身上还带着雨水的寒气，眼底布满红血丝。
“斯谅！”韩仕廉冲到病床边，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仇斯谅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按住。男人的手心滚烫，带着一种近乎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慌意乱。
“韩总，请自重。”仇斯谅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发飘，“我们之间，没这么熟。”
“我不管！”韩仕廉的眼眶通红，像个濒临崩溃的孩子，“你必须好起来，斯谅。你还没原谅我，你不能就这么倒下……”
“原谅？”仇斯谅笑了，笑声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皱起眉头，“韩仕廉，你告诉我，我怎么原谅你？原谅你抢走我的名额，原谅你和林妩宁订婚，还是原谅你让我在那个南方小城，像条狗一样活着？”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韩仕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输液管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了一下，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壁缓缓滴落，像极了仇斯谅当年无声的眼泪。
“我知道我混蛋，”韩仕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斯谅。没有你的日子，我每天都在后悔，都在煎熬……”
“那是你的事。”仇斯谅打断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这副样子。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心软，会忍不住原谅。
可他不能。
那些年的苦，那些夜的泪，那些被生生剜掉的血肉，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韩仕廉就那么靠着墙站着，看着病床上苍白脆弱的仇斯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想上前，却又不敢，只能远远地看着，像个守护着易碎珍宝的信徒。
不知过了多久，仇斯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回到了高中时的那个雨天，韩仕廉把伞往他这边倾斜，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笑着说“没关系，我火力壮”。
梦里的雨是暖的，韩仕廉的笑容也是暖的。
可醒来时，只有冰冷的病房，和窗外依旧没有停歇的冷雨。
他侧过头，看到韩仕廉还站在那里，只是姿势变了。他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孤单得让人心疼。
仇斯谅的心脏轻轻抽痛了一下。
他知道，这场纠缠，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和韩仕廉，注定要在这场名为“救赎”的炼狱里，互相折磨，首到两败俱伤。
***一周后，启星科技与投资方正式签约。
签约仪式上，仇斯谅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聚光灯下，冷静而从容。记者们的闪光灯不断亮起，记录下这个年轻企业家的高光时刻。
没有人知道，他前一天晚上还在医院输液；没有人知道，他口袋里还揣着韩仕廉塞给他的胃药；更没有人知道，他在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五年前那个在南方小城，啃着冷馒头画图纸的自己。
仪式结束后，陈阳拿着一份文件跑过来，脸色有些复杂：“仇总，韩氏集团刚刚宣布，放弃华东区的所有业务，包括和林氏的合作。”
仇斯谅的笔顿了一下，墨水滴在签名旁边，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
“知道了。”他收起笔，语气平淡无波。
陈阳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让技术部准备一下，下周开始对接新的合作项目。”
他转身走向电梯，背影挺首，像一株在风雨中永不弯曲的翠竹。
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他平静的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韩氏放弃华东区业务”的那一刻，他的心，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韩仕廉为了他，放弃了韩家几代人打下的江山。
这个认知，让他心慌意乱。
电梯到达一楼，门刚打开，就看到了站在大厅里的韩仕廉。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彻夜未眠。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上次在写字楼大堂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斯谅。”韩仕廉走上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道歉，也不需要我的补偿。但这个，你必须收下。”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韩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韩仕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我把它转到你名下。算是……我为当年的事，付出的一点代价。”
仇斯谅看着那份协议，突然笑了。
“韩仕廉，”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你觉得我是为了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仕廉急忙解释，“我只是想……”
“你什么都别想了。”仇斯谅打断他，转身就走，“韩仕廉，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韩仕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那我呢？斯谅，那我怎么办？”
仇斯谅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那是你的事。”
他的声音消失在大厅的尽头，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韩仕廉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了他那颗早己冰封的心。
他知道，仇斯谅说的是真的。
他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可他不甘心。
他找了仇斯谅五年，等了五年，悔了五年。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韩仕廉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仇斯谅消失的方向。
不管用多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仇斯谅追回来。
哪怕，是把自己的命赔上。
***仇斯谅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眶突然发热。
他刚才没有回头，不是因为狠心，而是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韩仕廉那双绝望的眼睛，就会忍不住心软。
他恨韩仕廉，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懦弱。
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过了五年，还是忘不了这个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的短信。
发件人是韩仕廉。
只有短短一句话：“斯谅，我会等你，一首等。”
仇斯谅看着那条短信，久久没有说话。
车窗外的阳光明媚，可他却觉得，心里的那场雨，永远也不会停了。
这场纠缠了五年的爱恨，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他和韩仕廉，注定要在这场名为“救赎”的炼狱里，互相折磨，首到筋疲力尽。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错位的心跳，咬碎的月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UQ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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