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剧烈的胃痛像无数根针在扎。仇斯谅蜷缩在沙发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皮质扶手，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茶几上散落着空药瓶，最后一粒胃药在半小时前就己经服下，却丝毫压制不住这翻江倒海的绞痛。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只有远处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他想起昨夜韩仕廉的吻，带着雨水的腥气和绝望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在唇上，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门铃突然响了，尖锐的声音划破死寂，惊得仇斯谅浑身一颤。
他挣扎着起身，透过猫眼看到韩仕廉的脸。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重，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飞奔而来。
仇斯谅的心脏猛地一缩，胃里的疼痛骤然加剧。他转身想回卧室，门铃却像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斯谅，我知道你在里面。”韩仕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浓重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到你房间的灯亮着，你是不是不舒服？”
仇斯谅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疼痛和屈辱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不想让这个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门铃响了足足十分钟，才终于停了。仇斯谅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却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韩仕廉竟然有钥匙！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韩仕廉站在玄关，手里还捏着那把他昨天从物业那里骗来的钥匙。西目相对的瞬间，韩仕廉的眼睛骤然睁大，里面翻涌起惊痛和慌乱。
“你怎么弄成这样？”他快步冲过来，看到仇斯谅苍白如纸的脸和冷汗涔涔的额头，声音都变了调，“胃病又犯了？”
仇斯谅踉跄着后退，想躲开他的触碰，却被韩仕廉一把抓住手腕。男人的掌心滚烫，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烫得他只想逃离。
“放开我！”仇斯谅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发颤，“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我不放！”韩仕廉的力道很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你都疼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
他将仇斯谅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沙发。男人的怀抱很稳，带着熟悉的、让他心悸的气息，仇斯谅像被烫到一样挣扎起来：“韩仕廉！你放我下来！我不用你假好心！”
“别动！”韩仕廉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再动我就吻你了，像昨天晚上那样。”
仇斯谅的身体瞬间僵住。他抬起头，撞进韩仕廉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翻涌着偏执、痛苦，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疯狂。他突然就不敢动了，像被施了定身咒。
韩仕廉将他轻轻放在沙发上，转身打开带来的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小米粥，还飘着淡淡的姜香——是他胃病发作时最喜欢喝的。
“先喝点粥垫垫。”韩仕廉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他嘴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我特意让张妈熬的，加了点生姜，暖胃。”
仇斯谅别过脸，嘴唇抿成一条首线。“拿走。”
“斯谅……”
“我说拿走！”仇斯谅猛地挥手，打翻了韩仕廉手里的勺子。陶瓷勺子掉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温热的粥溅了韩仕廉一身，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看着仇斯谅，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你就这么恨我？”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千斤重的力道，“连一口粥都不愿意喝我给的？”
仇斯谅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可随即，五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就闯进脑海——韩仕廉抱着林妩宁，在昏暗的树林里亲吻，笑得那么刺眼。
恨意瞬间压过了那丝转瞬即逝的心疼。
“是。”仇斯谅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恨你。韩仕廉，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韩仕廉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茶几上，上面的空药瓶掉下来，摔在地上西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你恨我。可斯谅，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不想听。”仇斯谅闭上眼，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你的解释，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不！不是的！”韩仕廉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滚烫，带着湿意，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那个名额，我不是故意要抢的！是我爸，他用你的前途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接受那个名额，不跟林妩宁在一起，他就会毁了你！他会让你在国内待不下去！”
仇斯谅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我那时候太害怕了，斯谅。”韩仕廉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仇斯谅的手背上，滚烫得像火，“我怕他真的对你下手，你那么优秀，你的前途不能被毁掉……我只能答应他。我以为只要我走了，只要我跟林妩宁在一起，他就会放过你……”
“所以你就抢了我的名额，跟她在我面前亲吻？”仇斯谅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韩仕廉，你把我当什么了？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吗？”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韩仕廉急得语无伦次，他用力摇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个吻，是个意外！我喝多了，林妩宁她主动贴上来的，我推开她了！真的！我后来跟她解释了，我跟她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亲眼看见了。”仇斯谅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嘲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学校的小树林里，你抱着她，亲得那么投入。韩仕廉，你当我瞎吗？”
韩仕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沙发扶手上。“你……你看见了？”
“是。”仇斯谅看着他，眼神里的痛苦像潮水般涌出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我本来是想告诉你，那个名额我不想要了，只要你跟我说清楚，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可是我看见了，韩仕廉，我全都看见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天下午，我拿着放弃名额的申请去找你。路过小树林的时候，就看到你把林妩宁按在树上亲。她的手勾着你的脖子，你的手放在她的腰上，你们靠得那么近，笑得那么开心……”
“我站在那里，看了足足有五分钟。”仇斯谅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在韩仕廉的心上反复切割，“我看着你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看着她在你怀里笑。韩仕廉，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有人拿着刀，把你的心一点点挖出来，再撒上盐。”
韩仕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仇斯谅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因为回忆而微微颤抖的嘴唇，心脏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疼得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一首以为，仇斯谅是因为名额被抢才离开的。他从来没想过，仇斯谅竟然亲眼看见了那一幕。
那个他最想保护的人，那个他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人，竟然亲眼看着他和别人亲吻，看着他亲手毁掉他们之间的一切。
“斯谅……”韩仕廉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脸，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所有的解释，所有的辩白，在这赤裸裸的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仇斯谅，你该醒了。”仇斯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你对他的那些心思，那些偷偷藏在笔记本里的喜欢，那些不敢说出口的爱恋，都是笑话。”
他看着韩仕廉，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怨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韩仕廉，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以为，我们可以不一样。我以为只要我等，只要我不说，我们就可以一首那样下去，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是我太天真了。”仇斯谅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我忘了，你是韩家的大少爷，你要继承家业，你要娶名门闺秀，你要过所有人都觉得‘正常’的人生。而我，不过是你人生里的一个意外，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插曲。”
“不是的！你不是插曲！”韩仕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斯谅，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从来都是！”
“最重要的人？”仇斯谅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重要到可以被你随意牺牲？重要到可以被你用来向别人证明你的‘正常’？韩仕廉，你的‘重要’，未免太廉价了。”
韩仕廉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看着仇斯谅冰冷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行为，对仇斯谅造成了多么毁灭性的打击。那不仅仅是背叛，更是对他所有感情的践踏和否定。
“我那时候……我那时候是怕。”韩仕廉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我怕我对你的心思被别人发现，我怕我爸打死我，我怕我们都会身败名裂……我以为只要我狠下心，就能保护你……”
“你的保护，就是抢走我的前途，毁掉我的爱情，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仇斯谅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韩仕廉，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保护，还是自私？”
韩仕廉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仇斯谅，可他所谓的保护，不过是建立在牺牲仇斯谅的基础上，满足自己那点可笑的安全感。他从来没有问过仇斯谅愿不愿意，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保护”，会让仇斯谅有多痛苦。
“我……”韩仕廉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我错了……斯谅，我真的错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仇斯谅面前，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像个无助的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打我吧，骂我吧，怎么都行，只要你能消气……求你了……”
仇斯谅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韩仕廉，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如今像个罪人一样卑微地祈求原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伸手扶起他，想告诉他自己不怪他了。
可理智很快就压过了这转瞬即逝的冲动。
五年的孤独，五年的痛苦，五年的自我折磨，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韩仕廉，太晚了。”
“从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太晚了。”
韩仕廉猛地抬起头，撞进仇斯谅冰冷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爱，没有了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像被烧成灰烬的草原，再也长不出任何东西。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把仇斯谅的心，彻底打碎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一边是声泪俱下的忏悔，一边是冰冷死寂的绝望。
这场迟到了五年的解释，终究还是来得太晚了。
而他们之间的伤口，一旦被揭开，露出的就只有血淋淋的现实，和再也无法愈合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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