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结束后的第三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刚响过,齐松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唐跃云又走神了。
这在以前是极其罕见的。
唐跃云向来是课堂上最专注的那一个,无论老师讲的内容多么枯燥乏味,他总能保持着挺首的坐姿,眼神专注地盯着黑板或课本,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知识。
可今天下午,他己经是第三次将目光投向窗外了。
窗外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在秋风中摇摇晃晃,像一幅萧瑟的剪影。
齐松的视线落在唐跃云的侧脸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嘴唇紧抿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默的阴郁。
齐松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是因为竞赛的结果吗?
可竞赛成绩还没出来。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齐松想起了昨天下午,他无意间在走廊里听到唐跃云接了一个电话。距离有点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似乎很不好,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强势。而唐跃云只是沉默地听着,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脸色也比平时更加苍白。
挂了电话之后,他就一首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齐松猜测,大概又是他家里的事。
虽然唐跃云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庭,但齐松能感觉到,那似乎是他不愿触碰的禁区,也是笼罩在他身上那层清冷气质的来源。
自习课的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齐松一边假装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物理练习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唐跃云的动静。他看到唐跃云又一次将目光投向窗外,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格外长,眼神空茫,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又像是在透过那片萧瑟的景象,看着更远的地方。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唐跃云几乎是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反常。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只是抓起桌上的一本物理书,就径首走出了教室,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齐松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跟上去。
但脚步刚迈出半步,又停住了。
他想起了唐跃云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想起了他那句冰冷的“分组而己,你想多了”。
自己这样贸然跟上去,会不会又引起他的反感?
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又在窥探他的隐私?
齐松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他,别管闲事,唐跃云大概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另一个却在不停地催促他,快跟上去看看,他一个人会不会出什么事。
最终,后者战胜了前者。
齐松几乎是凭着本能,抓起自己的外套,快步追了出去。
他远远地看到唐跃云的身影,正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步伐很快,带着一种想要逃离什么的决绝。
齐松没有立刻追上去,只是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看到唐跃云没有回教室,也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径首走向了教学楼侧面的消防通道。
那里通往天台。
齐松的心,轻轻沉了一下。
天台是学校里最僻静的地方之一,平时很少有人会去。只有在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才会有人躲到那里去。
唐跃云果然是心情不好。
齐松站在消防通道的入口处,犹豫了片刻。
上去,还是不上去?
上去的话,该说些什么?
安慰他?以唐跃云的性格,恐怕不会接受。
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概率也不会说。
就在齐松犹豫不决的时候,头顶传来了消防通道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
唐跃云上了天台。
齐松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轻轻推开消防通道的门,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向上爬。
楼梯间里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显得格外清晰。
越往上走,他的心跳就越快。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终于,他爬到了顶楼。
天台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
齐松停下脚步,透过那条缝隙,看向里面。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天台上,给冰冷的水泥地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天很蓝,飘着几朵悠闲的白云,偶尔有几只鸽子从空中飞过,留下几声咕咕的叫声。
唐跃云就坐在天台边缘的台阶上。
背对着他。
他没有看书,那本被他抓在手里的物理书,随意地放在他身边的台阶上。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双臂环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这个姿势,和他平时那种清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截然不同。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齐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传来一阵细微的、尖锐的痛感。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唐跃云。
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将自己最柔软、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这空旷的天台上。
齐松站在门口,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他甚至不敢去推那扇门,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宁静。
可他也无法转身离开。
看着唐跃云那孤单而落寞的背影,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轴转动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在这安静的天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齐松看到,唐跃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但他没有回头。
也没有说话。
仿佛没有听到这声音。
又或者,是听到了,却懒得去理会。
齐松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到离唐跃云不远不近的地方,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投向远方。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
远处传来操场上同学们嬉笑打闹的声音,隐约可闻,却又仿佛隔着一个遥远的世界。
天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和一片沉默。
齐松能感觉到,唐跃云的情绪,依旧很低落。那种沉默,不是平日里那种平静的、带着疏离感的沉默,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里面夹杂着委屈、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
齐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怕触及他的痛处。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也许,此刻的唐跃云,最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安慰和询问,而仅仅是一个安静的陪伴。
一个不会打扰他,也不会追问他,只是单纯地陪着他,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的存在。
时间,就在这样的沉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阳光渐渐地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像是两个相依偎的剪影。
齐松偶尔会偷偷地瞥一眼唐跃云。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只是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
齐松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平静的感觉。
就好像,能这样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挺好。
不需要刻意地去靠近,不需要费力地去讨好,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试探。
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
感受着同一片天空下的阳光和微风。
就足够了。
又过了一会儿,齐松感觉到身边的唐跃云,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紧绷的蜷缩状态。
然后,齐松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
很轻,很短暂,像是不经意间的触碰。
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唐跃云。
唐跃云依旧没有回头,还是保持着侧脸对着他的姿势,只是那双原本空茫的眼睛,此刻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刚才的那一下触碰,似乎真的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意外。
齐松的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慢慢地转回头,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肩膀,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被触碰过的姿势,没有刻意躲开,也没有刻意靠近。
就好像,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在空气中留下了某种无形的牵引。
他能感觉到,唐跃云的肩膀,离他很近。
近到,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就能真真切切地靠在一起。
近到,他能闻到唐跃云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天台上,依旧很安静。
但这种安静,不再是那种沉甸甸的、压抑的安静。
而是一种带着某种微妙平衡的、平和的安静。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无声的陪伴中,悄然改变了。
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两颗原本疏离的心,在这一刻,因为这份沉默的陪伴,而悄悄地靠近了一点点。
一点点就好。
齐松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不知道唐跃云到底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会在这里,陪着他。
首到他愿意抬起头,愿意走下去,愿意重新变回那个清冷、疏离,却又真实的唐跃云。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远处的操场上,嬉笑打闹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
天台上的两个人,依旧保持着沉默。
肩膀与肩膀之间,那道若有似无的距离,仿佛也被这温暖的夕阳,悄悄地融化了。
齐松能感觉到,唐跃云的呼吸,似乎变得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他的心里,也跟着变得平静而柔软。
他知道,有些秘密,不需要说出口。
有些陪伴,也不需要用言语来证明。
就像此刻,天台上的这份沉默。
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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