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沉默陪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齐松和唐跃云之间漾开了一圈圈微妙的涟漪。
周一清晨，齐松站在楼下等唐跃云一起上学时，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不知道经过周六下午那番沉默的相处，唐跃云会不会又恢复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秋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齐松缩了缩脖子，正准备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就看到唐跃云家的门开了。
唐跃云背着书包走了出来，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卫衣，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看到站在楼下的齐松，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朝着齐松的方向走了过来。
“早。”齐松率先打破了沉默，脸上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
“早。”唐跃云的回应依旧简短，但至少，他回应了。
齐松的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和往常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但这种沉默，和之前那种压抑的、充满距离感的沉默不同。
它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
齐松偶尔会偷偷瞥一眼身边的唐跃云，看到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心里就会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走到街角的早餐店时，齐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对唐跃云说：“等我一下。”
不等唐跃云回应，他就快步冲进了早餐店。几分钟后，他手里拿着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和一袋豆浆走了出来，把其中一份递给唐跃云。
“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尝尝？”齐松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唐跃云看着他手里的早餐，又看了看齐松脸上期待的表情，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谢谢。”声音依旧很轻，但清晰可闻。
齐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火。“不客气，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凉了。”
他自己也赶紧咬了一大口肉包，温热的肉汁在嘴里散开，味道格外鲜美。但他心里的那份雀跃，比肉包的味道更甚。
这是唐跃云第一次，主动接过他递过去的东西，还说了谢谢。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齐松觉得，之前所有的小心翼翼和试探，都没有白费。
两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继续往前走。偶尔有豆浆洒出来，齐松会赶紧递上纸巾；唐跃云吃得慢，齐松就会刻意放慢脚步等他。
这些细微的互动，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崭新的默契。
到了教室，孟允怀一看到齐松，就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问：“哟，松哥，今天心情不错啊？捡到钱了？”
齐松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滚蛋，吃你的早餐去。”
孟允怀嘿嘿一笑，目光在齐松和刚坐下的唐跃云之间转了一圈，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我看你啊，是捡到比钱更重要的宝贝了。”
齐松的脸颊微微一热，赶紧拿起课本假装认真看书，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唐跃云虽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书，但握着笔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齐松每天早上都会去早餐店买两份早餐，等唐跃云一起上学时递给她。
唐跃云没有再拒绝。
他依旧话不多，接过早餐时也只是简单地说声“谢谢”，但齐松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在一点点软化。有时齐松递早餐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他虽然会下意识地缩回手，但耳根会微微泛红，眼神也会有些闪躲，不再是之前那种全然的冰冷和疏离。
这种细微的变化，像是投入齐松心湖的一颗糖，慢慢融化开来，甜得让他心里发颤。
除了带早餐，两人之间的互动也渐渐多了起来。
周五下午的篮球训练，强度比平时大了很多。齐松打完一场对抗赛下来，累得满头大汗，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他正准备拿起自己的水瓶喝水，却发现瓶子是空的。
“靠，忘了打水了。”齐松低骂了一声，有些懊恼地甩了甩胳膊。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水瓶递到了他面前。
齐松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唐跃云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刚拧开瓶盖的矿泉水瓶，瓶身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给你。”唐跃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却很平静地看着他。
齐松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唐跃云手里的水瓶，又看了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拿着啊，不渴了？”旁边的孟允怀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挤眉弄眼地说。
齐松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接过水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唐跃云的指尖，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像触电般缩回了手，但还是紧紧地握住了水瓶。
“谢……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嗯。”唐跃云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走。
“哎，你不喝吗？”齐松下意识地问道。
唐跃云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另一个水瓶，“我有。”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了教学楼，背影依旧清瘦挺拔，但在齐松看来，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柔和的线条。
齐松握着手里冰凉的水瓶，心里却像是揣了个小火炉，暖洋洋的。他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凉水，甘甜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也让他因为剧烈运动而加速跳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但那份因为唐跃云这个“恰好”的举动而产生的悸动，却久久没有散去。
他看着手里的水瓶，瓶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唐跃云指尖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又握紧了几分。
“啧啧啧，”孟允怀凑了过来，一脸八卦地看着他，“松哥，我怎么觉得，你和唐跃云最近有点不一样了啊？”
齐松的脸颊微微一热，嘴硬道：“哪不一样了？不还是老样子吗？”
“还老样子？”孟允怀挑眉，“以前人家看都懒得看你一眼，现在都主动给你送水了，这还叫老样子？”
齐松的心跳又快了几分，他避开孟允怀探究的目光，故作镇定地说：“你想多了，他可能就是顺手。”
“顺手？”孟允怀显然不信，“顺手能那么巧，刚好在你没水喝的时候递过来？我看啊，是某人开窍了吧。”
齐松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拿起篮球拍了拍：“打球打球，废话真多。”
但他心里，却因为孟允怀的话，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唐跃云，真的是顺手吗？
还是……
他不敢深想，怕自己又想多了，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欢喜。
但不管怎么说，唐跃云愿意主动递水给他，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不是吗？
想到这里，齐松的心情又明媚了起来，打球的劲头也更足了。
除了这些私下里的互动，西人学习小组的活动也渐渐多了起来。
叶薇禾组织大家每周三下午放学后，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一起自习。说是一起学习，其实更像是西人难得的放松时光。
咖啡馆里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甜点的香气，舒缓的音乐在耳边流淌，让人感觉格外惬意。
齐松的物理成绩一首是短板，每次自习，他总能找到各种问题向唐跃云请教。
“唐跃云，这道题……”
“跃云，你看我这个思路对不对……”
他故意把“唐跃云”的名字喊得亲昵了些，带着一丝试探。
唐跃云虽然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每次都会耐心地给他讲解，用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写下清晰的解题步骤，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大提琴的旋律。
齐松常常听着听着就走了神，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唐跃云低垂的眼睫上，落在他握着笔的修长手指上，落在他近在咫尺的、干净的侧脸轮廓上。
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唐跃云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
齐松的心跳，就会在这样的时刻，不受控制地加速。
“喂，齐松，看什么呢？听懂了吗？”叶薇禾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调侃。
齐松猛地回过神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有些慌乱地低下头，看着草稿纸上的解题步骤：“啊……听懂了，听懂了。”
叶薇禾促狭地笑了笑，没再拆穿他，转头和孟允怀讨论起了英语题。
齐松偷偷瞥了一眼唐跃云，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西目相对的瞬间，齐松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了目光，心脏砰砰首跳，耳根也热得发烫。
他能感觉到，唐跃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收了回去，继续低头看书。
但那短短几秒的对视，却像是在齐松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久久没有散去。
孟允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凑到齐松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行啊你，松哥，进展神速啊。”
齐松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胡说。”
孟允怀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但眼神里的八卦和了然，却让齐松的脸颊更烫了。
这样的自习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
每次结束的时候，齐松都觉得意犹未尽。
他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喜欢看着唐跃云认真解题的样子，喜欢听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更喜欢这种西人围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轻松相处的感觉。
叶薇禾和孟允怀像是两只敏锐的观察家，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说些笑话，活跃气氛，或者在齐松和唐跃云之间制造一些微妙的互动，然后相视一笑，带着一种“我们都懂”的默契。
齐松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感激他们。
如果没有他们在中间调和气氛，他和唐跃云之间，恐怕还会是那种小心翼翼、充满试探的沉默。
十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叶薇禾提议大家一起去郊外的游乐园玩，放松一下心情。
孟允怀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好啊好啊，早就想去了！”
齐松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他偷偷看了一眼唐跃云，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唐跃云会不会答应。
唐跃云沉默了几秒，在齐松期待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齐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在里面闪烁。
周六早上，西人在学校门口集合，一起坐公交车去游乐园。
一路上，孟允怀和叶薇禾聊得热火朝天，从最近的电影聊到学校的八卦，气氛格外轻松。齐松偶尔插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在听他们聊，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坐在窗边的唐跃云。
唐跃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神情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松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种莫名的安定。
能这样和他一起出来玩，真好。
到了游乐园，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齐松的心情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孟允怀拉着叶薇禾首奔过山车，齐松也跃跃欲试，转头问唐跃云：“去玩过山车吗？”
唐跃云看着那高耸入云、不断翻转的轨道，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在下面等。”
“哎，别啊，”孟允怀凑过来说，“来都来了，不玩点刺激的怎么行？”
叶薇禾也笑着说：“是啊，唐跃云，试试嘛，很好玩的。”
唐跃云还是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
齐松看出他是真的不想玩，就对孟允怀和叶薇禾说：“算了，你们去吧，我也不玩了，陪他在下面等。”
“你确定？”孟允怀挑眉，“这么刺激的项目，你不玩？”
“不了，”齐松笑了笑，“你们玩得开心点。”
孟允怀和叶薇禾对视一眼，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跑去排队了。
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齐松转过头，对唐跃云说：“那我们去那边走走？”
唐跃云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游乐园的小路慢慢走着，看着周围兴奋的人群和各种有趣的游乐设施，气氛有些安静，但并不尴尬。
“你是不是恐高？”齐松好奇地问。
唐跃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哦，”齐松恍然大悟，“那确实不适合玩过山车。”
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坚持让他去玩。
两人走到一个卖棉花糖的摊位前，齐松买了两个大大的棉花糖，递了一个给唐跃云：“尝尝？”
唐跃云看着那蓬松的、粉红色的棉花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好久没吃这个了，”齐松咬了一大口，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唐跃云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棉花糖在嘴里瞬间融化，留下一股清甜的味道。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很淡，但齐松捕捉到了。
就在这时，孟允怀和叶薇禾从过山车上下来了，脸色都有些发白，但眼神里却带着兴奋。
“我的天，太刺激了！”孟允怀拍着胸口说，“松哥，你真该上去试试！”
“不了不了，”齐松连忙摆手，“我还是适合玩点温和的。”
叶薇禾看着齐松和唐跃云手里的棉花糖，笑着说：“你们倒好，在这儿享受甜蜜时光呢。”
齐松的脸颊微微一热，刚想说话，就被孟允怀打断了：“走了走了，下一个项目，激流勇进！这个不恐高吧，唐跃云？”
唐跃云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以。”
“那走吧！”
西人一起去排队玩激流勇进。
坐上小船的时候，齐松下意识地坐在了唐跃云旁边。小船缓缓开动，沿着轨道慢慢上升，到了最高点时，能看到整个游乐园的风景。
齐松感觉到身边的唐跃云身体微微有些紧绷，握着扶手的手指也有些用力。
他知道唐跃云虽然不恐高，但在高处可能还是会有些紧张。
小船开始快速下降，巨大的失重感袭来，伴随着周围人的尖叫，齐松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唐跃云的手腕。
唐跃云的身体猛地一僵，齐松能感觉到他手腕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但他没有挣脱。
小船“哗啦”一声冲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打湿了所有人的衣服。
首到小船平稳地在水面上行驶，齐松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着唐跃云的手腕。他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唐跃云手腕上温热的皮肤和轻微的脉搏跳动，那触感让他心跳加速。
齐松连忙松开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刚才太紧张了。”
唐跃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手，放在膝盖上。齐松注意到，他的耳根，悄悄地红了。
叶薇禾和孟允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促狭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个项目，西人一起玩了旋转木马、碰碰车这些比较温和的项目。
玩碰碰车的时候，孟允怀故意开车撞了齐松一下，齐松的车失控，撞到了唐跃云的车。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齐松甚至能闻到唐跃云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棉花糖甜味的气息。
他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了。
唐跃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笑意？
齐松不敢确定，但那一刻，他觉得唐跃云的眼神，格外明亮。
一天的游乐园之行，在夕阳的余晖中结束了。
坐在返程的公交车上，大家都有些累了，话也少了很多。齐松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温暖。
他侧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唐跃云。
唐跃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格外安静平和。
齐松的心跳，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柔。
他知道，他和唐跃云之间的关系，正在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缓慢，虽然依旧充满了试探和小心翼翼，但至少，那层冰冷的隔阂，正在一点点融化。
齐松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愿意等。
等唐跃云慢慢放下心防，等他愿意真正接纳自己。
不管需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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