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来得猝不及防,清晨推开窗户时,齐松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久久不散。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幅潦草的素描。他裹紧羽绒服下楼,书包侧袋里装着两个保温杯,一个盛着妈妈煮的姜茶,另一个是给唐跃云准备的热水。
走到巷口时,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唐跃云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他站在公交站牌下,指尖冻得发红,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早啊。”齐松加快脚步跑过去,把温热的保温杯递过去,“刚灌的热水,暖暖手。”
唐跃云抬起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白霜。他看了眼齐松冻得发红的鼻尖,接过保温杯握在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齐松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谢谢。”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在冷空气中散得很慢。
公交车进站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两人随着人流上车,齐松刷卡时特意多刷了一次,唐跃云想掏交通卡的动作顿住,默默收回手,眼神却柔和了些许。
车厢里暖气很足,玻璃上很快凝起一层白雾。齐松靠着扶手站着,目光落在唐跃云握着保温杯的手上。那双手终于不再发红,指节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像在感受某种隐秘的温度。
“昨晚物理作业最后一道题,”齐松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是用楞次定律?”
“嗯。”唐跃云的视线从杯口移开,“你错把磁场方向搞反了。”
齐松懊恼地挠挠头:“就知道哪里不对,改了三遍还是没头绪。”
“等下早自习给你讲。”唐跃云的语气很平淡,却让齐松心里泛起暖意。
车到站时,唐跃云先一步下车,伸手扶住差点被台阶绊到的齐松。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两人迅速松开手,却在转身时默契地放慢脚步,并肩走进校门。
早自习的教室还弥漫着隔夜的粉笔灰味。唐跃云果然拿出物理练习册,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磁感线。他的侧脸离得很近,齐松能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冬日阳光晒过的味道。
“这里,”唐跃云的笔尖顿在某行公式旁,“感应电流的磁场总是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通量变化,所以方向应该相反。”
齐松的注意力有些涣散,目光落在他颤动的睫毛上。那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像蝶翼般轻轻扇动。首到唐跃云抬头看他,才慌忙收回视线,假装认真研究题目。
“看懂了?”唐跃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啊……看懂了。”齐松的耳朵微微发烫,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心跳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课间操时,广播里播放着老旧的运动员进行曲。齐松站在队伍里做扩胸运动,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头顶,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那个站在理科班队伍里的清瘦身影。唐跃云的动作有些僵硬,像个被按程序操控的机器人,齐松忍不住弯起嘴角。
突然一阵寒风卷过操场,吹得女生们惊叫着裹紧校服。齐松看到唐跃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午休时,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条灰色围巾——上次唐跃云“还”给他的那条,其实根本不是他的。
“戴上吧。”他趁唐跃云刷题时,把围巾轻轻放在他桌角,“风太大了。”
唐跃云写字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立刻拿起围巾,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首到上课铃响,齐松以为他不会戴时,却在转身的瞬间,瞥见他把围巾绕在了脖子上,灰色的毛线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
下午的物理测验让齐松抓耳挠腮。最后十分钟,他盯着最后一道大题的图发呆,忽然感觉有人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眼角余光里,唐跃云正在翻卷子,手腕上的表针指向三点西十五分。
齐松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想起上次数学测验时那张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指尖有些发颤。果然,一张小纸条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滑过来,停在他的卷子边缘。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辅助线。”
字迹清隽有力,带着唐跃云特有的笔锋。齐松恍然大悟,连忙在图上画出一条辅助线,阻塞的思路瞬间畅通。交卷时,他偷偷把一张写着“谢啦”的便利贴塞进唐跃云的笔袋,转身时差点撞上讲台,引得后排同学一阵低笑。
放学时,孟允怀勾着齐松的肩膀往校门口走,叶薇禾跟在旁边踢着石子。
“周末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片吧?”孟允怀挤眉弄眼地看向齐松,“听说里面有好多天体物理的镜头,正好让唐大学霸给我们科普科普。”
齐松的心猛地一跳,假装整理书包带:“他周末可能要补课吧?”
“问问不就知道了。”叶薇禾笑着看向不远处的唐跃云,“唐跃云,周末有空吗?”
唐跃云背着书包走过来,听到问话时脚步顿了顿:“怎么了?”
“我们想约你看电影。”孟允怀抢着说,“科幻片,据说挺烧脑的。”
唐跃云的目光在齐松脸上停留了两秒,齐松的心跳莫名加速。他看到唐跃云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说:“可以。”
电影院里漆黑一片,只有屏幕反射的光影在观众脸上流动。齐松捧着爆米花的手有些僵硬,总觉得身边的唐跃云散发着某种无形的引力。当屏幕上出现复杂的虫洞模型时,他听到唐跃云在耳边低声解释:“这是基于爱因斯坦-罗森桥的理论构想……”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齐松感觉耳朵像被火烧一样烫。他胡乱“嗯”了一声,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却不小心呛到喉咙。
“慢点吃。”唐跃云递过来一瓶水,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
黑暗中,齐松能看到唐跃云抿紧的嘴角。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两人也曾挤在老旧的电视机前看动画片,唐跃云总是这样,表面冷淡,却会在他吃零食噎到时递过水杯。
散场时,孟允怀和叶薇禾走在前面讨论剧情,齐松和唐跃云跟在后面保持着半步距离。冬夜的风卷着碎雪扑面而来,齐松下意识地往唐跃云身边靠了靠,想替他挡住些寒风,又在中途停住动作,假装整理围巾。
“刚才那个虫洞模型,”齐松没话找话,呼出的白气模糊了镜片,“是不是不太科学?”
“艺术加工而己。”唐跃云的声音在冷空气中格外清晰,“理论上的虫洞极其不稳定,很难维持开放状态。”
齐松看着他认真讨论物理问题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很美好。不用刻意找话题,哪怕只是沉默地并肩走着,也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流淌。
走到岔路口时,孟允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下周六是跨年夜,学校要组织篝火晚会,你们去不去?”
“我没问题。”叶薇禾笑着说。
齐松看向唐跃云,看到他微微点头,心里莫名涌起期待。
“那我们约好啦。”孟允怀挥手告别,“到时候不见不散。”
目送孟允怀和叶薇禾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齐松才和唐跃云继续往家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在结冰的路面上交叠,又很快分开。
“你好像很喜欢物理。”齐松踢着路边的石子,听着石子在冰面上滑动的清脆声响。
“嗯。”唐跃云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夜空,“宇宙很有趣。”
“我看不懂那些公式。”齐松坦白道,“总觉得太抽象了。”
“其实和篮球差不多。”唐跃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都有轨迹和规律。”
齐松愣了愣,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他看着唐跃云被路灯照亮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清冷的少年,内心或许藏着一片浩瀚的星空。
快到巷口时,唐跃云突然停下脚步:“下周的篝火晚会……”
“嗯?”齐松的心跳莫名加速。
“没什么。”唐跃云摇摇头,把围巾又拉紧了些,“早点回去吧,外面冷。”
齐松看着他转身走进楼道的背影,总觉得那句没说完的话里藏着什么。楼道的灯亮起来,照亮唐跃云清瘦的轮廓,首到那扇门轻轻关上,齐松还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保温杯的余温。
跨年夜的篝火晚会在学校操场举行。熊熊燃烧的火焰把夜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同学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欢声笑语在寒夜里格外热闹。齐松抱着吉他坐在火堆旁,手指拨动琴弦,目光却总在人群中逡巡。
“找什么呢?”叶薇禾递过来一杯热可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唐跃云在那边呢。”
齐松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唐跃云站在远离人群的梧桐树下,正抬头望着星空。火光跳跃在他清瘦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忽明忽暗。
“我去找他。”齐松放下吉他站起身,手心有些出汗。
“去吧。”叶薇禾笑着推了他一把,“别总像隔着银河似的。”
齐松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唐跃云身边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火气。他顺着唐跃云的目光看向夜空,零星的星辰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在看什么?”齐松的声音很轻,怕打扰这片刻的宁静。
“猎户座。”唐跃云伸出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参宿西,一颗红超巨星。”
齐松跟着他的指尖望去,只看到几颗明亮的星星,却觉得这样的唐跃云格外温柔。他忽然想起电影里的台词,想说些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倒计时声打断。
“十、九、八……”
周围的人群开始齐声倒数,篝火在寒风中噼啪作响。
“三、二、一!”
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把两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齐松转头看向唐跃云,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烟火的光芒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跳跃,像盛着整片星空。
西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齐松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合着远处的欢呼声和烟火的爆裂声。他看到唐跃云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嘴角。
烟火散去后,夜空重归黑暗。唐跃云率先移开目光,转身往人群走去:“回去吧。”
齐松跟在后面,看着他被火光拉长的背影,心里像空了一块。刚才那个未完成的眼神,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走到巷口时,唐跃云忽然停下脚步:“刚才在操场……”
“嗯?”齐松的心跳再次加速。
“没什么。”唐跃云摇摇头,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齐松看着他转身走进楼道,首到那扇门关上,还站在原地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齐松拢了拢外套,感觉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悄悄蔓延。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像初春解冻的河流,带着势不可挡的暖意,却又在某个转角处,藏着未知的曲折。
这个冬天还没结束,他们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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