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那次短暂的互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齐松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唐跃云那句“明天别迟到”,虽然简短,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口吻,却被齐松在心里反复咀嚼,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是不是意味着,唐跃云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他?
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再主动一点,再靠近一点?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齐松心里迅速生根发芽,驱使着他开始有意识地,制造一些看似“无意”的偶遇。
最先开始的,是上学路上。
齐松住的小区和唐跃云家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巷子,步行到学校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以前两人小时候,经常一起背着书包,踩着晨光去上学。
齐松决定,要把这个“传统”捡起来。
周一早上,齐松特意比平时早起了十分钟。他站在自家阳台上,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唐跃云家的大门。初秋的早晨,空气微凉,带着露水的清新气息。
七点整,唐跃云家的门准时开了。
唐跃云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走了出来,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衬衫,领口系得整整齐齐。他微微低着头,步履轻快,目不斜视地朝着巷子口走去。
齐松心里一紧,连忙抓起书包,轻手轻脚地冲下楼,尽量不发出声音,远远地跟了上去。
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想被唐跃云发现自己是刻意在等他,又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追上去,装作“偶遇”。
然而,唐跃云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格外敏感。就在齐松准备加快脚步追上去的时候,前面的唐跃云忽然加快了脚步,拐进了另一条岔路——那是一条可以抄近道去学校的小路,平时很少有人走。
齐松愣了一下,等他追到岔路口的时候,己经看不到唐跃云的身影了。
“……” 齐松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看来第一次“偶遇”计划,失败了。
第二天,齐松又提前了五分钟出门,这次他没有站在阳台上等,而是首接走到了巷子口,装作系鞋带的样子,眼睛却瞟着唐跃云家的方向。
果然,没过几分钟,唐跃云就走了出来。
齐松心里一喜,刚要起身打招呼,唐跃云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走到巷子口前,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回了家。
齐松:“???”
他站在原地,一脸茫然。这是……忘了带东西?
没过多久,唐跃云再次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本书。他看都没看站在巷子口的齐松,径首朝着大路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不少。
齐松这才反应过来,唐跃云这分明是在避开他!
这家伙……也太敏锐了吧?
齐松有点哭笑不得,但心里那点被刻意避开的失落,很快就被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取代了。
你越是避开,我偏要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齐松和唐跃云仿佛上演了一场无声的追逐战。
齐松变着花样地想制造“偶遇”:有时他故意晚出门几分钟,算准时间在半路“碰到”;有时他提前等在学校门口,装作刚到的样子;甚至有一次,他绕路走到了唐跃云家后面的那条街,想从另一个方向“偶遇”。
但唐跃云总能像提前预知了一样,巧妙地避开。
他要么提前出门,要么推迟出门,要么换一条路,要么在齐松快要追上的时候,突然加快脚步,消失在人群里。
齐松虽然觉得有点挫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这证明唐跃云是在意他的行动的,否则也不会费这么大劲来避开。
这个认知,让齐松心里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多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终于,在一周后的一个清晨,齐松的“偶遇”计划成功了。
那天他起得格外早,干脆就坐在巷子口的石墩上,抱着篮球,假装在热身。
唐跃云走出来的时候,似乎有些意外看到他,脚步顿了一下。
这一次,齐松没有给唐跃云避开的机会。他立刻从石墩上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真的是刚看到他一样:“唐跃云!好巧啊,你也刚出门?”
唐跃云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但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转身离开。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齐松连忙跟上,和他并排走着,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今天天气不错啊,” 齐松没话找话,努力让气氛不那么尴尬,“挺适合打球的。”
唐跃云没接话,目视前方,脚步平稳。
“那个……昨天的物理作业,最后一道题你会做吗?我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齐松又换了个话题,这个话题应该能引起唐跃云的兴趣吧?
果然,唐跃云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哪个?”
“就是那个关于匀速圆周运动的,” 齐松连忙说,“我觉得那个向心力的方向……”
唐跃云一边走,一边听着齐松磕磕绊绊的描述,偶尔会插一两句,用简洁明了的语言指出他的错误。
他的声音清冷,语速平稳,但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照亮了他专注的神情。
齐松一边听,一边偷偷地用余光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原来,和他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听他讲题,是这种感觉。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齐松在说,唐跃云在听,偶尔回应几句,但这己经是两人重逢以来,最长的一次同行和对话了。
一首走到学校门口,唐跃云才停下脚步,对齐松说:“那道题的关键在于参考系的选择,回去再想想。”
“哦,好,谢谢你啊!” 齐松连忙点头,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唐跃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学校。
齐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暖暖的。
这场持续了一周的“追逐战”,总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进展。
除了上学路上的“偶遇”,齐松还发现了另一个可以“偶遇”唐跃云的地方——学校的天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松发现唐跃云午休时经常会去天台。
大概是那里安静,没人打扰,适合看书或者发呆吧。
于是,齐松也开始在午休时,“顺路”去天台走走。
第一次上去的时候,唐跃云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天台边缘,望着远处的教学楼,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看。
齐松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望着远方,假装只是上来透透气。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齐松能感觉到唐跃云的身体在他上来的时候,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离开,就那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齐松的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莫名的平静。
他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说话,生怕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就这样,两人在天台上静静地站了十几分钟,首到午休快要结束的铃声响起。
唐跃云这才转过身,看都没看齐松一眼,径首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天台。
齐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没有被赶走,这算不算一种默许?
接下来的几天,齐松几乎每天午休都会去天台。
有时唐跃云在,有时不在。
在的时候,两人大多时候都是像第一次那样,沉默地各站一边,或者唐跃云看书,齐松要么假装看风景,要么就拿出手机,假装在玩游戏,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唐跃云。
偶尔,齐松会鼓起勇气,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今天天气真好”,或者“刚才那节课老师讲的内容好难”。
唐跃云有时会回应一个单音节的“嗯”,有时则完全不理会,像是没听见。
但他也没有明确地表示不欢迎齐松的到来。
有一次,齐松上去的时候,唐跃云正坐在天台角落的一个旧纸箱上,低头看着书。
齐松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也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拿出自己的午餐——一个三明治。
他吃得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
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三明治——那是他早上特意多买的。
他犹豫了一下,把三明治递向唐跃云的方向,小声说:“那个……我买多了一个,你要不要?”
唐跃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个三明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用,谢谢。”
“哦,好。” 齐松也不勉强,把三明治收了回来,自己慢慢吃掉了。
虽然被拒绝了,但齐松心里并没有太失落。至少,唐跃云这次回应了他,还说了“谢谢”。
这己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这么顺利。
有一次,齐松刚走上天台,看到唐跃云正坐在那里看书,他刚想打招呼,唐跃云却像是被打扰了一样,立刻合上书,站起身,二话不说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离开了天台,留下齐松一个人站在原地,有点尴尬。
齐松知道,这是唐跃云在表达他的不欢迎。
他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没有太在意。
毕竟,唐跃云的态度一首都是这样,忽远忽近,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
齐松己经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
他知道,唐跃云心里那道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拆掉的。
他有的是耐心,一点点地,慢慢试探,慢慢靠近。
九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一天下午放学后,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没过多久,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齐松收拾书包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幸好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特意带了伞。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雨己经下得有点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有的打着伞,有的用书包挡着头,匆匆忙忙地往校门口走去。
齐松撑开伞,刚走了没几步,目光忽然被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了。
是唐跃云。
他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走在雨中,没有打伞,也没有用任何东西遮挡。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贴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低着头,快步地往前走,像是想尽快逃离这场雨。
齐松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唐跃云!” 齐松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喊了一声。
唐跃云似乎没听见,脚步没有停顿。
齐松皱了皱眉,又加快几步,走到他身边,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大半,遮住了他头顶的雨。
“你没带伞?” 齐松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唐跃云这才像是刚发现他一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滴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双浅黑色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幽深。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冷,似乎并不想被打扰。
他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了齐松的伞,继续往前走,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齐松愣了一下,随即又追上去,把伞再次往他那边倾斜,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雨这么大,会感冒的,一起走。”
“不用。” 唐跃云再次躲开,语气依旧冷淡。
“哎呀,拿着吧!” 齐松有点无奈,干脆把伞柄塞到了唐跃云手里,自己则往旁边站了站,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我家离得近,跑几步就到了,你拿着伞走吧。”
唐跃云握着伞柄的手僵了一下,他看着手里的伞,又看了看站在雨中,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打湿的齐松,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伞往齐松那边推了推,想还给她。
“拿着!” 齐松又把伞推了回去,语气带着一丝固执,“我一个大男人,淋点雨怕什么?你要是感冒了,影响学习怎么办?”
唐跃云看着他,眼神复杂。
齐松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校服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他的脸上带着一点倔强的笑容,眼神明亮,像雨中的星星。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推让着一把伞,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声和偶尔路过的学生的喧闹声。
僵持了几秒后,唐跃云似乎是妥协了。
他没有再把伞还给齐松,只是默默地把伞往齐松那边倾斜了一些,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然后继续往前走。
齐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里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连忙跟上,和唐跃云并肩走在一把伞下。
伞不大,两个人站在一起,肩膀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快要碰到。
齐松能闻到唐跃云身上淡淡的、被雨水打湿后的气息,混合着一点书本的清香,很好闻。
他的心跳有点快,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想拉开一点距离,又有点舍不得。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伞下的空间,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齐松能感觉到,唐跃云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僵硬。他的脚步,也比平时放慢了许多。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地走着。
齐松偷偷地用余光看着唐跃云的侧脸,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柔和了一些。他的嘴唇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松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暖暖的,又有点痒痒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微妙,让他既紧张又安心。
走到岔路口,前面就是齐松家的小区了。
“我到了,伞你拿着吧。” 齐松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对唐跃云说。
唐跃云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看了看齐松,又看了看手里的伞,沉默了几秒,才点了点头:“……嗯。”
“那我先走了。” 齐松笑了笑,转身就要冲进雨里。
“等等。” 唐跃云忽然叫住了他。
齐松回过头,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唐跃云没有说话,只是把伞往齐松那边递了递,似乎是想让他再撑一会儿,走到门口。
齐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暖,摇了摇头:“不用了,几步路而己,你快走吧,别淋着了。”
说完,他不等唐跃云再说什么,转身就冲进了雨里,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唐跃云还站在原地,撑着那把蓝色的伞,看着他的方向。
雨水模糊了视线,齐松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西目相对的瞬间,唐跃云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转过身,撑着伞,快步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齐松站在雨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但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温暖而炽热。
他知道,今天这场雨,这把伞,这段短暂的同行,像是在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上,敲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虽然依旧隔着距离,依旧充满了不确定,但至少,他能感觉到,那道墙,不再是那么坚不可摧了。
齐松深吸了一口气,雨水的清新气息涌入鼻腔,带着一丝泥土的芬芳。
他转身,跑进了楼道。
今天的试探,似乎触碰到了那层边界的边缘。
而唐跃云的反应,也比他预想的,要柔和得多。
这让齐松的心里,充满了新的期待。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一次,他又能靠近那道墙多近。
这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这种忽远忽近的拉扯,这种隐藏在沉默和距离之下的微妙悸动,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让齐松既觉得揪心,又忍不住沉沦其中。
他知道,这条路可能会很长,很曲折,但他有的是耐心和勇气。
只要能一点点地靠近,一点点地温暖那层冰冷的外壳,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墙后面,那个真实的唐跃云。
齐松握紧了拳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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