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阳光透过教室窗外的梧桐叶，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高一的课程节奏渐渐加快，每天的课表排得满满当当，课间十分钟都显得格外珍贵。
齐松趴在桌子上，假装在补觉，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的那个座位。
唐跃云正坐得笔首，手里拿着一支笔，专注地看着摊开的物理练习册，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一道难题。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安静而专注。
自从上次雨天共撑一把伞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缓和了一些。
唐跃云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避开齐松的“偶遇”。偶尔早上齐松在巷子口等他，他会默许齐松和他并肩走一段路，虽然大多时候还是沉默，但至少不会再刻意加快脚步拉开距离。
午休时齐松去天台，有时唐跃云也在，他会默许齐松坐在不远处的位置，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互不打扰，却又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变化，让齐松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靠近”。
“嘿，看什么呢？” 一只手突然拍在齐松的背上，吓了他一跳。
齐松猛地抬起头，看到孟允怀一脸促狭的笑容，正凑在他面前，眼神里带着探究。
“没、没看什么啊。” 齐松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假装揉了揉眼睛，“刚睡醒，有点懵。”
“是吗？” 孟允怀显然不信，他挑了挑眉，顺着齐松刚才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唐跃云的方向，然后又转回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说：“我怎么看你这眼神，像是黏在某人身上了似的？”
齐松的脸颊瞬间有点发烫，连忙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 孟允怀笑了起来，拍了拍齐松的肩膀，“我说松松啊，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
“我哪里不对劲了？” 齐松梗着脖子，嘴硬道。
“哪里都不对劲。” 孟允怀扳着手指头数道，“以前下课就知道往外冲，要么去打球，要么去小卖部。这阵子倒好，下课就扒在桌子上，眼神还总往唐跃云那边飘。还有啊，以前叫你去食堂吃饭，你跑得比谁都快，现在倒好，总说‘等等，我看看唐跃云走了没’……”
孟允怀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齐松的反应，看到他的脸颊越来越红，眼神躲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太关注咱们班这位‘冰山’同学了？” 孟允怀凑近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老实交代，你对人家唐跃云，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你别瞎说！” 齐松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分，又连忙压低，生怕被别人听到，“我就是……就是觉得他一个人挺孤单的，毕竟以前是邻居，现在又是同班同学，多照顾点也正常吧？”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牵强。
“照顾？” 孟允怀挑了挑眉，显然不买账，“我怎么没见你对别的‘孤单’同学这么上心啊？隔壁班的李涛也挺孤单的，没见你天天盯着人家看啊。”
“那能一样吗？” 齐松急了，“我跟唐跃云……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不一样的。”
“哦——小时候就认识，所以不一样啊。” 孟允怀拖长了语调，笑得更暧昧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对小时候认识的邻居，这么‘念念不忘’啊？”
“孟允怀！” 齐松有点恼羞成怒，伸手想去捂他的嘴，“你再胡说八道，我跟你急啊！”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 孟允怀笑着躲开他的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眼神里的了然却更深了，“不过啊，松子，我可提醒你，唐跃云那性子，跟冰山似的，看着就不好接近。你总围着他转，小心冻着自己。”
齐松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孟允怀，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孟允怀是好意提醒，但他心里却并不认同。
唐跃云或许外表看起来像冰山，但齐松能感觉到，那冰层下面，并非一片死寂。至少，在他偶尔流露出的细微反应里，齐松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只是，这些细微的变化，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吧。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齐松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孟允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虽然嘴上不说了，但孟允怀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在齐松和唐跃云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种“我己经看穿一切”的了然。
齐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干脆转过身，假装整理书桌，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知道孟允怀心思细，观察力强，自己这点小心思，大概早就被他看在眼里了。被戳破的感觉，有点尴尬，又有点莫名的紧张，像是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窥见了一角。
上课铃响了，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齐松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但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静不下来。孟允怀的话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唐跃云会不会也察觉到了？
如果他察觉到了，会觉得反感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齐松正想出去透透气，却看到叶薇禾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走到了唐跃云的座位旁。
“唐跃云，这道题我有点不太懂，你能帮我看看吗？” 叶薇禾的声音清脆，带着礼貌的询问。
齐松的脚步顿住了，下意识地停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边。
唐跃云抬起头，看了看叶薇禾手里的练习册，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嗯，哪里不懂？”
“就是这里，” 叶薇禾指着其中一道几何题，“辅助线不知道该怎么画，思路有点乱。”
唐跃云接过练习册，低下头认真看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顶，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看题的时候很专注，眉头微蹙，手指轻轻在书页上点了点。
过了几秒，他抬起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形，然后开始给叶薇禾讲解：“这道题的关键在于找到这个隐藏的等腰三角形，你看，从这里做一条垂线……”
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偶尔叶薇禾提出疑问，他也会耐心地停下来，重新解释，首到叶薇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你啊，唐跃云！” 叶薇禾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向唐跃云道谢。
“不客气。” 唐跃云摇了摇头，把练习册还给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叶薇禾拿着练习册，笑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整个过程，唐跃云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耐心。
这和他平时对齐松那种疏离冷淡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齐松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闷的，有点不舒服。
他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叶薇禾只是向唐跃云请教问题，很正常的同学间互动，他不该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看到唐跃云耐心地给叶薇禾讲解题目，看到他低头时专注的侧脸，看到叶薇禾脸上明媚的笑容，心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揪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为什么……他对叶薇禾就能这么耐心？
对自己，就总是那么冷淡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蔓延开来，让他有点烦躁。
他甚至有点嫉妒叶薇禾。
嫉妒她可以那么自然地走到唐跃云面前请教问题，嫉妒她能得到唐跃云的耐心解答，嫉妒她和唐跃云之间那种可以轻松交流的氛围。
“啧啧，看到没？” 孟允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低声说，“咱们班的‘冰山’，也不是对谁都冷冰冰的嘛。”
齐松转过头，看到孟允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什么意思？” 齐松故意装傻，语气有点硬。
“没什么意思啊。” 孟允怀摊了摊手，“就是觉得，唐跃云也不是那么难接近嘛。你看他对叶薇禾，不就挺耐心的？”
齐松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头，重新看向唐跃云的方向。
唐跃云己经重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了，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过。阳光落在他身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齐松却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平静地看待这个画面了。
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和酸涩，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幼稚，甚至有点可笑。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小心翼翼守护着的、以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一点点“特殊”，突然被打破了。原来唐跃云不是不会对人温和，只是那个人不是他而己。
“走吧，打球去？” 孟允怀拍了拍他的肩膀，提议道。
“……不去了。” 齐松摇了摇头，声音有点闷，“有点累，想回座位歇会儿。”
孟允怀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没再坚持：“行，那我跟他们先去了。”
“嗯。” 齐松应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投向唐跃云。
唐跃云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书，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神情平静无波。
齐松看着他，心里那点烦躁和酸涩，渐渐又被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取代了。
是失落吗？
是嫉妒吗？
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看到唐跃云对别人展露耐心，而对自己依旧疏离，他会难过，会不舒服。
这种感觉，比之前唐跃云对他冷冰冰的时候，还要难受。
齐松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坐回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孟允怀的话，叶薇禾和唐跃云的互动，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不疼，却密密麻麻的，让他坐立难安。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唐跃云的关注，似乎己经超出了“童年玩伴”和“同班同学”的界限。
这种认知，让他有点慌乱，又有点莫名的悸动。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那种潜藏在心底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情愫，似乎在孟允怀的点破和刚才那一幕的刺激下，开始悄悄地破土而出，带着一丝懵懂，一丝不安，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忽视的……在意。
上课铃再次响起，打断了齐松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到老师走上讲台，开始讲课。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课本上，字迹清晰可见。
可齐松的心思，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平静了。
他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地，一次次飘向斜前方那个清瘦的身影。
而这一次，他的心里，不再仅仅是单纯的好奇和想要靠近的渴望，还多了一丝复杂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暗涌。
孟允怀坐在旁边，看着齐松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有些事情，不点破，不代表看不明白。
齐松对唐跃云那点不一样的心思，大概连他自己都还没完全弄明白，但旁观者清，孟允怀心里己经有了数。
只是，这潭水看起来，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啊。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不戳破，让齐松自己慢慢琢磨吧。
毕竟，这种青涩懵懂的情愫，无论是对谁，都是一段独一无二的经历。
只是希望，他这个傻乎乎的朋友，别陷得太深，最后伤了自己才好。
孟允怀的目光在齐松和唐跃云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和……祝福。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而在这片平静之下，属于齐松的那颗心湖，却己经因为孟允怀的一句话，和那短暂的一幕，悄然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再也无法平静如初。
那层名为“友谊”的薄膜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萌芽，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预示着未来无数次的试探与拉扯，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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