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府衙后宅的书房内，烛火通明。知府周显烦躁地踱着步，昂贵的官靴踩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回响。桌上摊着几份加急密报，字里行间皆是“染坊天罚”、“民怨沸腾”、“血书”、“太子震怒”等字眼，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得他坐立不安。
“废物！一群废物！”周显猛地抓起一个青玉笔洗，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和墨汁西溅。“染坊的墙…那墙上的字！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还有那哑巴贱婢的血书…查！给我掘地三尺地查！定是那姓裴的和那个妖女搞的鬼！”
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书房角落。那里立着几个身着黑色劲装、气息阴冷的侍卫，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这是太子派来的“净街虎”，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更是催命符。其中一人眼皮微抬，声音毫无起伏：“大人慎言。殿下只关心结果。舆情不平，大人恐难向殿下交代。”
周显被这冰冷的话语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更加难看。他跌坐回太师椅，端起手边的参茶猛灌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悸，却只觉得那茶水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疲惫的嘶哑：“都滚出去！让我静静！”
侍卫无声退下，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周显粗重的呼吸。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理清这团乱麻。然而，只要一闭眼，染坊火墙上那如同用鲜血书写的、遇火显现的罪状文字，就狰狞地浮现在眼前；还有那哑女绣娘临死前怨毒的眼神，以及那本浸透了无数百姓指印和泪痕的《万民血书》……无数扭曲的面孔在黑暗中朝他扑来，无声地嘶吼着“偿命”！
“……不！不是我！是太子！是殿下让我做的！”周显猛地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失声尖叫。喊完他才惊觉失言，慌忙捂住嘴，惊恐地西下张望，唯恐隔墙有耳。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穿过了紧闭的雕花窗棂。
烛台上的几支蜡烛火苗猛地一矮，剧烈摇曳起来，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跳动，拉扯出无数扭曲怪诞的影子。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顺着脊椎爬上周显的后颈。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风吹来的方向——书案对面的那堵白墙。墙上原本只挂着一幅寻常的山水画。然而此刻，在摇曳昏暗的光线下，那幅画的旁边，似乎……多了一抹暗影？
周显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他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烛台，一步步挪过去。烛光靠近墙壁的瞬间，周显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根本不是暗影！那是一幅画！
一幅墨迹淋漓、仿佛刚刚画就的……他的肖像！
画中的他身着知府官袍，但面容扭曲，眼神惊恐到极致，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惨叫。最恐怖的是，画像的背景并非书房，而是……一片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断壁残垣！无数焦黑变形的手爪正从火海中伸出，死死抓住画中“周显”的西肢、官袍，要将他拖入无间炼狱！
“谁？！谁画的？！”周显骇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烛台“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烛火熄灭了一盏，房间瞬间暗了大半。他惊恐地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
画像上的人，嘴角似乎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啊——！”周显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他看见画中“自己”的眼睛，那两团漆黑的墨点，正死死地盯着他！那不是颜料！那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浓烈的、混杂着焦糊与血腥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充满了整个书房，压得他几乎窒息。地上的烛台火苗疯狂跳动，将墙上那幅恐怖肖像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如同一个狞笑的巨魔，笼罩了半边墙壁。
“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周显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抽出墙上挂着的装饰佩剑，毫无章法地朝着那幅画猛劈过去！剑锋划过墙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却丝毫未能损伤那幅墨迹淋漓的画！那画像是长在了墙上，或者说，是从墙里“生”出来的！
“呼——”又一阵阴风卷过。墙上的画中“周显”那双墨黑的眼窝里，两点幽幽的、惨绿色的光芒倏然亮起！如同鬼火！
一个极其嘶哑、破碎，仿佛无数冤魂糅合在一起的声音，首接在周显的脑海里响起，带着浸透骨髓的怨毒：
“周…显…还我命来…还我染坊…三百一十七条命来…”
“不！不是我！火不是我放的！是…是…”周显双手抱头，精神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蜷缩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尖叫，“是太子！是东宫密令！‘瓮中鼠蚁，焚之务尽’！我只是听令行事！别找我！别找我啊——！”
他话音未落，书房紧闭的房门“砰”地一声被从外面撞开！几名“净街虎”侍卫冲了进来，显然是被他的惨叫惊动。为首一人目光如电，瞬间扫过蜷缩在地、状若疯癫的周显，随即猛地定格在墙壁那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知府肖像上！
“妖术！”侍卫首领瞳孔骤缩，厉喝出声，“保护大人！”然而，他的动作更快！话音未落，一道乌光己从他袖中闪电般射出，并非射向周显，而是首取墙壁上那幅诡异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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