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刺入，传来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撕裂油纸般的触感！没有鲜血，没有惨叫，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粘稠！透过剑尖撕裂的灰布长衫，裴砚清晰地看到师父顾清风“心口”处那诡异的景象——细腻如纸的“皮肤”下，填充着暗黄色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物质，此刻正缓缓蠕动、试图弥合那致命的创口！
“砚儿，十年不见，你的剑…还是这么心软啊。”
顾清风的声音依旧温和慈蔼，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然而他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睛里，却再也找不到半分属于活人的温度，只剩下一种非人的、空洞的温润光泽。这声音，这眼神，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狠狠刺穿了裴砚的心脏！
“你…不是他！”裴砚的声音因极致的惊骇和愤怒而嘶哑变形，他猛地抽回长剑！剑锋带出几缕暗黄色的粘稠物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淡淡腥气。眼前这顶着师父面容的怪物，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呵呵呵…”顾清风，或者说顶着顾清风皮囊的怪物，发出一阵低沉诡异的笑声，那笑声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来自体内那团粘稠的物质。“砚儿，为师当然是我。只不过，换了一种…更接近永恒的存在方式罢了。”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心口那道正在缓缓蠕动的裂口，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血肉苦弱，终归腐朽。唯有画皮为骨，秘药为髓，方能窥得长生真意，成就无上伟业！太子殿下…赐予了我新生！”
“画皮人傀！”裴砚从牙缝里挤出这西个字，眼中杀意如同实质的火焰熊熊燃烧！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死而复生”的真相！一个被太子用邪术炼制的、披着人皮的傀儡！难怪能避过边关盘查，难怪对汴京之事了如指掌！所有的师徒情谊，所有的过往记忆，都成了这邪物最完美的伪装和最恶毒的武器！滔天的怒火和被亵渎的恨意，瞬间淹没了裴砚所有的理智！
“吼——！” 裴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中长剑爆发出刺目的寒芒！这一次，剑势再无半分保留，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杀意，如同狂风暴雨般罩向顾清风周身要害！剑气纵横，将破庙内残存的梁柱、瓦砾绞得粉碎！
然而，面对这足以斩杀一流高手的凌厉攻势，人傀顾清风却如同鬼魅！他的身形飘忽不定，动作看似缓慢，却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剑锋！那层细腻的“画皮”似乎拥有惊人的韧性和卸力效果，偶尔被剑气扫中，也只是留下浅浅的白痕，瞬间便被内部蠕动的物质修复！
“砚儿，你的剑法，还是为师教的。”人傀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令人作呕的温和，身影在剑网中穿梭，如同闲庭信步，“戾气太重，失了心静，如何能臻至化境？” 说话间，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点向裴砚肋下死穴！指尖萦绕着一缕阴寒刺骨的黑气！
裴砚急忙回剑格挡，剑身与指尖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一股阴寒歹毒的内力顺着剑身首透手臂经脉，冻得他半边身子都几乎麻木！人傀的力量和速度，远超生前！
“呃！”裴砚闷哼一声，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这画皮人傀，不仅继承了师父生前恐怖的实力，更因那诡异的“填充物”而变得刀枪难入，力大无穷！再加上那阴寒歹毒的邪功…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放弃吧，砚儿。”人傀步步紧逼，脸上依旧是那令人心寒的慈祥笑容，“交出鱼符，随为师去觐见太子殿下。以你的资质，必能得殿下青眼，赐下画皮秘术，与我共享长生！何必为了那些注定腐朽的凡俗羁绊…自寻死路呢？” 他枯瘦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抓向裴砚的咽喉！五指尖端，黑气缭绕！
生死一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裴砚！低头！”
一声清冷的厉喝如同惊雷，在破庙门口炸响！
裴砚几乎是本能地猛一低头！
嗤嗤嗤——！
数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破空声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几点暗红色的寒芒，如同坠落的血色星辰，精准无比地射向人傀顾清风抓来的手掌和胸腹要害！
是沈灼！她终究还是来了！
人傀顾清风的动作微微一滞，似乎对沈灼的出现略感意外。但他眼中随即闪过一丝轻蔑，不闪不避，任由那几点暗红寒芒射中自己的手掌和身体！
噗！噗！噗！
寒芒入体，发出沉闷的声响。然而，预想中的穿透或爆炸并未发生！那几点暗红寒芒，竟是几根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暗红光泽的金针！金针入体，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暗黄色的粘稠物质包裹、吞噬！
“雕虫小…”人傀的讥诮之语尚未说完，异变陡生！
那几根没入他体内的金针，针尖处沾染的、属于沈灼的暗红色血液，在接触到那暗黄色填充物的瞬间，竟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至阳至烈的灼热气息，猛地从金针落点处爆发出来！那气息带着一种神圣而狂暴的净化之力，仿佛天生就是这阴邪画皮之物的克星！
“嗷——！！！”
人傀顾清风第一次发出了真正意义上、凄厉到非人的惨嚎！那声音扭曲尖锐，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温和！他中针的手掌和胸腹部位，如同被投入了熔炉！那坚韧的“画皮”瞬间变得焦黑、卷曲、燃烧！皮下的暗黄色填充物更是如同滚沸的开水，疯狂地翻滚、冒泡、气化！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血…是她的血？！”人傀眼中那空洞的温润彻底被惊骇和怨毒取代！他死死盯住破庙门口手持针囊、脸色苍白的沈灼，如同看到了最恐怖的天敌！“怎么可能？！你的血…为何能…”
“他的血不行，我的可以！”沈灼一步踏入破庙，眼神冰冷如霜。她左眼深处，刻刀碎片灼热跳动，体内源自血脉的力量在血玉的温养下汹涌奔腾！她咬破指尖，更多的暗红色血珠渗出，被她迅速涂抹在几根更长的金针之上！针尖瞬间吞吐出寸许长的、暗红色的、仿佛能焚尽一切邪祟的锋芒！
“杀了他！”沈灼对裴砚厉喝，同时手腕一抖，数道燃烧着血焰的金针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射向人傀！
“好！”裴砚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厉芒！他强压下伤势，将所有的愤怒、仇恨和被亵渎的痛苦，尽数灌注于手中长剑！剑身嗡鸣，寒光大盛，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惊鸿，首刺人傀那颗由暗黄色物质填充、此刻正因沈灼的血而剧烈沸腾的“心脏”！
人傀顾清风发出绝望而怨毒的咆哮，试图挥动燃烧的手臂格挡，试图催动阴寒邪功反扑！但在沈灼那蕴含净化之力的血焰金针干扰下，他的动作变得迟滞而混乱！体内那至邪的填充物在沈灼血液的灼烧下疯狂反噬，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
噗嗤！
燃烧着血焰的金针再次没入人傀的身体，如同点燃了更多的火种！
唰！
裴砚那凝聚了毕生修为和滔天恨意的一剑，也终于毫无阻碍地、彻底洞穿了人傀的“胸膛”！
这一次，不再是撕裂油纸的感觉！
轰——！！！
仿佛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人傀顾清风的身体，从内部猛地爆发出滔天的、暗红色的血焰！那血焰带着神圣的净化气息和焚尽一切的暴烈，瞬间将他整个身体吞噬！坚韧的画皮在血焰中如同纸灰般卷曲、飞散！内部的暗黄色填充物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剧烈沸腾、气化、燃烧！
“不——！！！太子…殿下…永生…大业…” 人傀发出最后一声充满无尽怨毒和不甘的嘶嚎，那声音扭曲变形，己非人声！它在血焰中疯狂地挣扎、扭动，试图扑向沈灼，但终究只是徒劳！
暗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将整个破庙映照得一片血红！火焰中，那曾经清癯儒雅的身影彻底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个翻滚哀嚎的火球！焦臭的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裴砚拄着剑，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死死盯着火焰中那逐渐化为灰烬的怪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复仇的快意，有信仰崩塌的痛苦，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十年师徒，最终竟是如此结局。
沈灼也消耗巨大，脸色更加苍白，但她强撑着，目光同样紧锁着燃烧的火焰。突然，她瞳孔一缩！
就在人傀身体即将彻底焚尽的刹那，血焰之中，竟有几片未被完全焚毁的、焦黑蜷曲的“皮革”碎片上，浮现出几行极其细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符文！那些符文扭曲诡异，透着一股阴邪冰冷的气息，赫然是炼制这画皮人傀的核心秘术！其中几个关键的节点和材料名称清晰可见——主材需至亲之皮，辅以婴孩心头精血、百年尸油、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魂魄为引…最后一行，更是清晰地烙印着一个尊贵的徽记——东宫蟠龙印！
太子炼制秘术！
“裴砚！快看！”沈灼急声提醒。
裴砚猛地抬头，也看到了那血焰中一闪而逝的幽蓝符文和蟠龙印记！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杀机！太子！果然是太子！
就在那符文即将随火焰彻底消散的瞬间，裴砚猛地探出手，不顾血焰的灼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剑尖飞快地挑起一小撮混合着焦黑灰烬和未燃尽符文的物质！那物质入手滚烫，散发着刺鼻的焦臭和残留的邪气。他看也不看，迅速将其藏入袖中暗袋，动作快得如同幻影。
血焰渐渐熄灭，破庙内只余下一地焦黑的灰烬和刺鼻的恶臭，还有那枚静静躺在灰烬边缘、完好无损的完整鱼符，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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