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如污血的笔尖，带着凝聚了无尽怨念的“血髓墨”，触碰到了人皮画卷那破损边缘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油滴入冷水的声响！
那处惨黄卷曲的破损边缘，竟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起一缕极其细微、颜色诡异的暗绿色烟气！同时，整幅《九婴噬心图》猛地一震！画面上那九颗狰狞的蛇首，墨色渲染的眼珠仿佛在幽冷的青白灯光下齐齐转动，森冷的目光穿透纸面（人皮），死死锁定了落笔的沈灼！
“哇——！！！”
识海中婴儿的啼哭瞬间化为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冰冷的池水、窒息的黑暗、沉沦的绝望…所有溺毙时的痛苦感受被放大了百倍、千倍，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沈灼的脑髓！左眼窝深处的碎片疯狂跳动、灼烧，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握不住笔！掌心烙印更是滚烫得如同握着一块熔岩，疯狂地汲取着她本己枯竭的精力！
怨念反噬！这画中的邪力在抗拒她的修补！那婴灵的怨毒在疯狂反扑！
“稳住！”裴砚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部分怨念的尖啸，“引血烙之力！以你之血为引，镇住它！画下去！”
血？沈灼仅存的理智捕捉到了关键。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左手猛地抬起，用尽残存的力气，狠狠咬向自己的食指指腹！
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
殷红的、温热的、带着生机的血液，滴落在惨白的“聚魂碟”中，与那暗沉粘稠的“血髓墨”甫一接触——
滋啦！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暗红的血髓墨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气息冲天而起！碟中那粘稠的墨汁，竟隐隐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嘶嚎的怨魂面孔！
然而，就在这混乱爆发的中心，沈灼滴入的那滴属于她的、鲜红的血液，却像一颗投入风暴眼的定魂石！它并未被怨念吞噬，反而在沸腾的暗红墨汁中顽强地保持着自身的色泽，一股源自沈灼血脉深处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血烙之力），以那滴血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强行抚平着墨汁的狂暴！
就是现在！
沈灼眼中厉色一闪！她强忍着左眼碎片的剧痛和神魂被怨念撕扯的眩晕，右手稳如磐石，将蘸饱了混合了她鲜血的血髓墨的“金猊毫”，再次狠狠落下！这一次，笔尖精准地落在破损边缘一处卷曲的、暗红脉络最密集的节点！
嗡——！！！
整张黑色玉石画案剧烈地震动起来！人皮画卷上光芒大盛！那九婴的九颗蛇首仿佛要挣脱画纸的束缚，发出无声的咆哮！破损处暗红的脉络疯狂扭动、蔓延，如同活过来的血管！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从笔尖传来，疯狂地吞噬着沈灼的血液、精力、乃至…神魂！
沈灼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复仇的执念死死支撑！她咬紧牙关，任由鲜血顺着咬破的指尖不断滴入聚魂碟，融入血髓墨，再被金猊毫引渡到笔尖！她以莫大的意志力，引导着掌心烙印那灼热的力量，混合着自己鲜血中蕴含的生机，强行注入那怨念的核心！
一笔！暗红的墨线如同活过来的毒蛇，沿着破损边缘游走，所过之处，卷曲的皮肉被强行抚平、粘合！
两笔！新的墨色覆盖了惨黄的底色，与原本妖异的画面肌理缓缓融合！
三笔！那暗红的脉络在墨色下不甘地扭动，最终被强行压制、覆盖！
最后一笔落下！
破损处被彻底修补完成！新的墨色与周围的画面完美衔接，甚至透着一股更加沉郁、更加内敛的邪异光泽！整幅《九婴噬心图》猛地一暗，随即那九颗蛇首眼中的凶光似乎收敛了一丝，弥漫在画幅上的暗红雾气也悄然平息，仿佛狂暴的凶兽被暂时套上了枷锁。
识海中那婴儿凄厉的啼哭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冰冷，如同附骨之蛆，沉入了意识深处。
“噗！”沈灼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点溅落在冰冷的黑色玉石画案上，如同盛开的红梅。她身体一软，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向前倒去。
预期的冰冷地面并未触及。一只冰冷如同寒玉、却异常有力的手臂，在她倒地前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
裴砚。
他不知何时己闪身到了沈灼身侧。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女子，那双深潭般的凤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修补成功的审视，有对那股强行镇压怨念力量的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占有欲。他的目光扫过沈灼咬破的、仍在渗血的指尖，又掠过她紧闭的左眼和掌心那若隐若现的烙印印记。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完全不同于《九婴噬心图》邪异怨念的、沉重、冰冷、充满铁血杀伐之气的磅礴力量，毫无征兆地、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骤然苏醒，猛地从沈灼身上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源于她的识海深处！源于那半枚虎符的影像！在沈灼心神失守、意识沉沦的瞬间，那被她强行烙印下的虎符影像，竟与沈灼体内某种潜藏的力量（或许是血烙，或许是画骨刃碎片）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轰——！！！
沈灼紧闭的左眼，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
包裹的破布条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碎成粉末！露出了那只恐怖的眼窝——没有眼球！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和深深嵌入其中的、闪烁着冰冷幽光的刻刀碎片！此刻，那块碎片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幽光吞吐不定！
同时，一道凝练到极致、充满无尽杀伐与毁灭气息的暗红光柱，猛地从她那只破碎的左眼中爆射而出！
光柱并非射向实体，而是如同幻影般投射在幽暗房间的虚空之中！瞬间，一幕庞大、血腥、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幻象，清晰地呈现在裴砚眼前！
* **血色的天空！** 残阳如血，映照着滚滚狼烟！
* **燃烧的城池！** 熟悉的汴京城墙在烈焰中崩塌！熟悉的街巷化为火海！
* **如潮的异族铁骑！** 披着兽皮、戴着狰狞狼头盔甲的北狄骑兵，如同黑色的死亡洪流，挥舞着弯刀，践踏着城池！马蹄下是破碎的旌旗、倒塌的房屋、堆积如山的尸体！有士兵，有百姓，有老人，有妇孺…
* **屠戮！** 弯刀斩落头颅！长矛刺穿胸膛！婴儿被挑在枪尖！妇人被拖曳在马后…哭喊声、惨叫声、狂笑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哀歌！
* **城头！** 一面残破的“周”字大旗在烈火中缓缓坠落！旗下，一个穿着知府官袍的身影（周显）正对着城下汹涌的北狄大军，露出谄媚而卑劣的笑容！他手中高举之物，在血色残阳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正是那半枚伏虎兵符！
幻象清晰、逼真，如同亲临其境！那冲天的血腥气、火焰的灼热感、死亡降临的绝望…几乎化为实质！
“北狄…屠城？！”裴砚失声低呼，那张万年冰封般的俊美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极致的震惊和骇然！他死死盯着幻象中周显那谄媚的嘴脸和手中的半枚虎符，凤眸中瞬间燃起焚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杀意！
然而，这震惊只持续了一瞬！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引发这一切的源头——沈灼！当看到她那血肉模糊、嵌着诡异碎片的左眼正爆射出血色幻象时，裴砚眼中所有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更深的、近乎非人的惊疑和戾气取代！
这绝非人力所能为！这破碎的眼窝，这诡异的碎片，这引动兵煞、投射屠城幻象的能力…
“妖孽！”
一声冰冷的厉喝！裴砚眼中寒光暴射！那只原本揽着沈灼腰肢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毫不留情地，一把掐住了沈灼纤细脆弱的脖颈！
巨大的力量瞬间扼断了沈灼微弱的呼吸！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她的骨髓！
裴砚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深潭般的凤眸此刻如同万载寒冰，冻结着最深的戒备与杀机，他盯着沈灼那只依旧在投射着血色屠城景象的破碎左眼，声音森寒如同九幽刮起的阴风：
“你到底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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